ICU病房外，妻子写给丈夫的八封“鸡毛信”

这张全家福摄于2001年

    远山表白

    1996年蒹葭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在长春一家施工单位做会计工作。 1997年她下工地做一个项目时， 这才认识了同事远山。 一起驻外做项目， 下班后同事们会偶尔打打扑克， 就在这个打扑克的过程中，细心的蒹葭发现远山这个比她大3岁的男人，稳重，有涵养，不斤斤计较。 他就这样入了她的眼，她对他产生了好感。

    蒹葭说：“那时同事们就总是撮合我们在一起， 于是我就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但是我还是犹豫要不要跟他处对象， 原因这样三点，第一，他从前处过对象，我都没处过；第二，他没有大学学历，是通过社会招工，来到单位上班的；第三，他挺爱打麻将的。 ”

    1998年7月的一天，蒹葭正在办公室里工作。

    远山拿个材料本子进来很严肃地说：“我跟你对一下账啊！ ”

    蒹葭说：“那对就呗！ ”刚对了一会儿账， 远山突然说：“我对你感觉挺好的，你告诉我行不行吧？ ”

    蒹葭本就挺紧张的心，更加紧张了，她欢欢喜喜地想：“这哪是来对账的啊？ 这分明就是来表白的。 ”

    回忆起这一幕远山说：“其实那时我心里就挺喜欢她的， 完了同事要把她介绍给我， 我说你也别介绍了， 这事我就直接去问问她，行不行就得了？ 之后有一天，我侦查发现， 她办公室里就她一个人时， 我就拿个对账本，就进去了，拿个对账本，好像能多少缓解一下我的紧张吧。 ”

    远山办事干脆利落，到底处不处对象，他要个痛快话。

    蒹葭给出这样一句痛快话：“咱们朝好的方向努力，但也做不好的打算。 ”

    远山觉得她这话说得是相当有水平了，于是俩人开始了恋爱。

    蒹葭说：“那时， 我心里头已经想明白了那三个问题，第一，只要他爱我，我不在乎他之前是否处过对象； 第二， 他虽没有学历， 但是人不粗； 第三， 他打麻将有节制，不该玩时绝对不玩。 ”

    蒹葭求婚

    1998年7月，他们第一次约会了。 那年蒹葭24岁， 她想着处个一两年彼此好好了解一下再结婚， 但让她站都站不住的事件发生了。

    同年8月，蒹葭的母亲觉得身体特别不舒服， 从前不舒服吃点药挺挺就会好很多， 这次情况却有些严重， 去医院全面检查，结果是癌症晚期。 当医生对蒹葭说，她母亲的生命最多还剩几个月时， 她腿软了，瘫倒在地。

    蒹葭在家里排行老六，是最小的，只有她没有结婚，母亲最牵挂的就是她的婚姻。她想让母亲在走之前看到自己有了归宿，于是蒹葭奋不顾身地向远山求婚了。“我母亲这个情况，我一点都没有向他隐瞒，我跟他说了心里话，我说咱俩结婚吧，我得让我妈参加我的婚礼，让她安心。 ”蒹葭说。

    1998年10月18日，蒹葭和远山结婚了，蒹葭的母亲也来参加了婚礼， 远山向她保证会照顾好蒹葭， 老人家非常开心。 两个月之后， 老人家走了。 在蒹葭最悲伤无助时，远山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

    生活还是要向前走。 婚后远山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蒹葭管，1999年单位集资房，他们借了点钱， 买了一套。 这一年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 2000年又要下工地做项目了，蒹葭跟领导申请：“老公上哪儿，我就上哪儿。 ”人生短暂，他们总是想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谁的生活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2005年单位效益不太好， 蒹葭出来了， 她是一名注册会计师， 所以工作好找， 两年后远山也出来了， 他那时没有什么资格证， 所以工作不太好找。

    蒹葭说：“那时我老公挺迷茫的， 处在人生的低谷， 我就让他在家学习三年，不出去工作， 我养着他， 然后让他把一级建造师资格证书和造价工程师资格证书考下来。 他怕白学三年考不下来，我说没事，只要努力过就好。 他总觉得养家这事就是爷们该干的事。 ”

    在蒹葭的鼓励下，最终远山开始努力学习，接孩子放学在外面等着时他学，洗澡时他也在学，两年时间，他把两个证全考下来了。2009年年底，这个家庭的“天”又亮了。

    夫妻合力，其利断金。在两口子的努力下，他们的债务还清了，生活越来越好，但谁的人生都是这样的， 那就是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会到来。 意外来时，往往没有任何的征兆。

    ICU病房外的八封鸡毛信

     2011年1月24日距离小年还有两天。这一天晚上，忙了一天的蒹葭和远山上床准备睡觉时， 好好的远山扑通一声倒下了，咋叫不醒，大小便失禁，蒹葭吓坏了，赶紧叫救护车。

    救护车到来后，往外抬远山时，他突然醒了，然后就开始说胡话，不让任何人动他，但医护人员还是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到了医院后，远山越来越清醒，但是他觉得脑袋异常疼痛，经过初步检查，得出的结果是脑出血。

    远山明白脑出血意味着什么， 虽然暂时不出了，但是脑袋太疼了，保不准啥时又出了。 所以当家里的亲人都赶到时，他把他们叫了过来，唯独没叫蒹葭和他的女儿小忆。他告诉家里人，自己要是走了，一定要帮忙照顾好妻子和女儿。

    第二天转院后， 远山直接就被推进ICU病房。 进一步检查的结果出来了，脑动脉血管瘤。 它的病程隐匿，起病突然，一旦发病，死、残率极高，是最危险的脑血管病之一。 医生给出的最佳治疗方案是开颅手术。

    从远山发病时起， 蒹葭总是止不住地流泪， 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远山才40岁呀？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怎么办啊？这时ICU病房里的护士出来了，跟她说，远山在里面不听话，闹得很。

    这时蒹葭擦干了眼泪， 她急忙找了一张纸和笔，纸有点破，但是可以在上面写字。 她为丈夫写下了第一封鸡毛信，请护士传了进去。

    第一封鸡毛信：我在外面守着你。

    “老公：我在外面守着你呢，为我和姑娘，你在里面听话，相信我，别急，调整心情，最主要，老公，一定听话，多吃，多喝！老婆。 ”

    第二封鸡毛信：自制MP4使用说明书。

    这时的蒹葭变得坚强了， 为了能让远山安静下来， 她跑到离医院最近的商场，买了一个能播放音乐的MP4，想让他听歌放松。怕丈夫不会用，她又找了一张纸，急急忙忙写了一个简易的说明书，怎么播放、停止等等，这是她写的第二封鸡毛信。

    远山说：“回想我在ICU里面时， 因为头特别疼，所以内心很焦躁，无法自控，就想找我妻子，看了妻子的鸡毛信，我心里好受多了，但那个歌曲，我实在是听不了，因为头太疼了， 当时我妻子也是着急啊，才想出那个办法。 ”

    这天晚上蒹葭在ICU病房外打了地铺，这是离远山最近的地方。

    第三封鸡毛信：鼓励与安慰。

    “老公：情况非常顺利，瘤很小，别担心，明天手术，保持体力，多吃，最好的医生为你手术，你别想得太坏了，别让自己心里难受，一切均安排妥当，就看你的了，加油！ 老婆。 ”

    蒹葭在信的末尾处画了个嘴角上扬的脸谱图。 这时她已经被告知了手术后的风险。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老公能活下来，哪怕变成了植物人，我也愿意，因为那样至少女儿回到家时，可以叫声爸爸。 ”

    第四封鸡毛信：哄丈夫睡觉。

    “明天8点多钟进手术室做准备，中午出来，手术过程四个小时，今晚要心情愉悦，老公，OK？ 别有情绪，最多坚持两宿，放心，术后三四小时后会醒，别担心。 老婆。 ”

    第五封鸡毛信：含着泪的善意欺骗。

    “你的情况是明天手术中最好的，继续保持，半夜十二点后禁水，禁食，目前出血量很少，而且已经止住，情况特别好，一定保持。 想吃啥，赶紧说，半夜后就不能吃了，医生说，明天8点钟开始，正常中午就能出来，这种手术成功率95%，你一点都不用担心，赶紧好好表现。老头子，噢！ 别作了，别的家属都认识你了，你有名了，真丢人，嘿嘿，都听患者说的。 多吃香蕉，别大便干燥。 老婆。 ”

    这个手术成功率是蒹葭为了安慰老公而编造的，医生告知她的成功率在60%左右。

    第六封鸡毛信： 进手术室前的最后一封信。

    “老公：开始为手术做准备了吧，听说你在剃头，好好配合，大夫说你瘤在5毫米左右，又小了，你一定保持心情平静愉悦，8点进手术室， 也要做前期准备，要9点多能正式开始， 所以你一切听指挥，别心急，平静的心情很重要，切记，一切忍一下，听话，噢，我们马上就见亮了。老婆。 ”

    手术开始了，无助的蒹葭跪了下来，她给老天磕了三个头， 祈求丈夫手术成功。中午远山被推出来时， 脸肿得很厉害，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不过得挺过两三天的危险期， 才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远山再次被送进ICU病房。

    第七封鸡毛信：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老公：后做的CT显示，手术效果特别好，明早可以喝粥了，加油，努力，别心急，在里面安心睡觉、休养，你多忍一下。 医生说明天看你情况， 如果你情况很好，明天出来不成问题，但现在病房床位紧张，我们正在积极联系床位，所以，你这边负责好好调整心情， 保证身体状况， 配合一切行动就够了。 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别人再吵， 你要保证自己休息好。 老婆。 ”

    第八封鸡毛信：道歉。

    “老公：刚才送的粥不合格，对不起，接受领导批评， 现用罐头弥补， 晚一会儿，小米粥拌咸菜再给你，今晚保持良好状态，血压基本正常。二驴，别驴了，今晚好好休息，我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孩子她妈。 ”

    远山度过了危险期， 终于从ICU病房转了出来， 蒹葭一直照顾着他， 每晚守在丈夫的身边。

    蒹葭的侄女来医院看到她时， 哇的一声就哭了。

    蒹葭问：“你这是怎么了啊？ 没事了，手术很成功啊！ ”

    她的侄女说：“你怎么一下子变成老太太了啊？ ”

    半个月后，远山出院了，回到家里把远山安顿好， 关好卧室的门， 蒹葭进入洗手间，再关好洗手间的门，把淋浴调到最大，她站在下面哇哇大哭。

    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在蒹葭的精心照顾下， 远山恢复得非常好。 2012年5月，他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远山说：“我妻子平时最爱唱的一首歌是《最浪漫的事》，她一高兴了，就自己在那哼哼，其中有段歌词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经历了生离死别，我的感触特别多， 但最想对妻子说的话就是这段歌词。 ”

    他们的女儿小忆已经读高中了，她说：“我感到最幸福的三件事是， 第一是早上一睡醒，就看到爸爸、妈妈；第二是放学一回家，就看到爸爸、妈妈；第三件事是不论我多大了， 上街时都想左手牵着爸爸的手，右手牵着妈妈的手。 ”

    小忆这孩子很聪明， 她明白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限量版的，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在一起自然也就无比珍贵， 需要珍惜。

    不论是蒹葭还是远山， 回忆起往事时，有笑有泪。人生就是由笑与泪组成的，就像日子就是由白天和黑天组成的。好多人问过我，到底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夫妻，其实看看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他们，就会明白的。

    2015年2月13日、14日两天将在吉林省东方大剧院上演话剧《那次奋不顾身的爱情》， 我们送给他们一家三口三张价值100元的话剧门票。 为他们的动人爱情点赞，并祝愿一家人安康快乐地在一起。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