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华:观话剧《时间都去哪儿了》想到的

29.01.2016  13:37

   ■艺术评论

爱与孤独的新诠释

——观话剧《时间都去哪儿了》想到的

  一

  吉林市原本是一个有着良好戏剧传统的城市,曾有多个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专业剧团,有多座专业剧场,有众多戏迷和更广大的观众——看戏曾是广大市民最为热衷、最具品质的精神生活……但不知不觉间,借用戏剧中的一句话“时间都让它们去哪了?

  刚刚开始的新的一年,我市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引进了话剧《时间都去哪儿了》在吉林市人民大剧院上演——选择优秀的精神产品回馈其赖以发展的城市,借以彰显其影响的同时传达某种超越物质的精神理念与主张,可以说这开启了属于这个时代精神生活的新模式

  《时间都去哪儿了》是由风靡当代的音乐人、著名导演、话剧演员等不同艺术领域的精英联合打造的,在全国许多城市巡演的著名热剧。能够在塞外的北国最寒冷的季节上演,对江城多数观众而言,看一场原本可望不可即的戏剧,全新的观剧体验亦是这一模式的惠及。同时,从引进单位角度,对这一剧目的选择,也反映了企业某种主观意向与精神追求——关爱父母,珍视亲情。

  话剧《时间都去哪儿了》演出时间长达两个小时,以无场次、固定场景、时空交错、人猫共存、猫眼看人生等多重手段,可谓高度真实地呈现我们无比熟悉甚至视而不见的生活的真相,全部精微表现的指向,是人类生命一种本质性存在——爱与孤独。这是一个古老主题,是西方戏剧与哲学最为核心的主题之一,许许多多的经典戏剧,很多是对这一主题不同方式的呈现与演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对这一主题表现的程度,也可以作为评判一部作品好坏的标准之一。

  《时间都去哪儿了》的主题,也可谓是当前背景下对人类这一永恒主题——爱与孤独中国式的再诠释。

  二

  这部话剧设置的不变场景是,我们无比熟悉的中国当代城市常见的较为富裕的小区一套单元房。这里是主人公也可以是生活在城市水泥浇筑的丛林中万千人家的任何人的家,是城市小康之家的典型,是剧中人物生活的现场,也是戏剧发生的现场。戏剧开始前,舞台没有大幕,这个现场在舞台的中心暗淡地存在着,就像任何一座城市大同小异的楼群里任何一个我们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家一样暗淡。19点30分,开演的铃声也是开启戏剧时间的按钮,随之暗淡的舞台,被突然明亮的光显现出来,开始照亮舞台上也流水般逝去的生活或者说时间。

  舞台生活的时间,是从中秋节——中国以合家团圆为主题的传统节日开始。舞台开启后的生活场景,不再是任何城市的任何家庭,而是无数家庭中的“这一个”——主人公钱老师和他的已成植物人长达8年的老伴的家。在这个家里,8年中与之共同生活的,还有一个第三者——为照顾植物人而被请来的保姆阿凤。中秋节的夜晚,阿凤为主人钱老师的一双儿女回家过节而准备好丰盛的晚餐。这个原本有丰富内涵的节日,已省略为家人聚到一起吃顿团圆饭——仅此也是许多老人难以实现的心愿,因而《常回家看看》的流行,成为这个时代最普遍心声的表达。歌声呼唤常回家看看,并非容易实现,才有广泛的共鸣。舞台上的钱老师像许多这个时代的老人一样,没有实现他的心愿——成年的儿女们在这一时间里有自己想做的事,少小的外孙更不愿意回他这个家。在这个属于传统的团圆节的日子,女儿顺应孩子的要求,儿子顺应和女友共度的欲望,老去的亲人的感受在时间之流里被无意识地忽视着。好在此前在这个宽大富裕、衣食无忧的家里,主人的老伴虽形同死人,这个家丧失的生气,为保姆阿凤和一只为女主人收养并取名“苏东坡”的阉猫所添充,使钱老师的精神没有落入“独活”的境地,并成为戏剧发生的前提和推动力量。一位原本属于地位“低下”、来自乡下的女人,进入这个属于城市且富裕优越的家庭,以主仆关系——照顾实质已没有存在意义的女主人而建立的新的生活,在时间之流点点滴滴的积蓄里,不仅悄悄模糊了不可逾越的尊卑界限,还使等同丧偶的钱老师没有感到难以忍受的孤独,就进入了正常的生活秩序,女主人似有实无而荒芜的家,重获生机。和这生机同时滋长的,是不可抗拒的爱的情愫。

  这情愫他们无意识、不自知,但自然流露的默契与和谐,改变了一个老人可能陷入死寂的孤独。他的儿女原本并不体谅父亲可能有的孤独,连团圆节共聚一顿晚餐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但是原本不常回家的女儿小秋对改变父亲孤独的外来情愫极敏锐,向同样不常回家的弟弟小宝发出了捍卫母亲的权力、防范家族入侵者的警报。中秋都没有时间回家的姐弟俩,空前联合起来,从此不仅天天回家,甚至连孩子都加以利用,视真正照顾他们的母亲和让父亲的生活正常化的保姆阿凤,为居心叵测、觊觎他们家房产和钱财的“敌人”。戏剧的发展起于他们对乡下保姆怀疑的一念,从没时间回家到天天回家,戏剧在这个背景下一步步展开。主人和仆人、城市人和乡下人、书香门第和底层穷人……在他们的父亲心里无视的界限,是他们心里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些社会普遍存在的偏见和表现儿女孝心、维护母亲利益的本能,使他们完全无视父亲的感受,尖刻地迫使带给他们原本孤独的父亲以生命热情的女人离开。

  儿女们出于关心和维护父母利益的一念,使无辜的阿凤离开后,钱老师的生活回到原本的孤独。他的无法交流的植物人妻子和她曾经收养的阉猫的存在,对他来说不是陪伴,而是孤独的彰显。儿女用大把的金钱表达的孝心,完全无补于他的孤独。阉猫不断“喵喵”的爱而不能的绝望呼叫,是钱老师倍感压抑的内心状态的外显……最后,当植物人的妻子和猫都死去,独自一人留在舞台接近尾声的时间里的钱老师,迅速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蹒跚在转暗的舞台上,陷于失真的幻觉。他看到或者想起已死去的四十年前的妻子回来了。他想拥抱她,抓到的只有虚无,他看着她,和她回忆往事,却触摸不到她,还眼看着她带走了最后陪伴他的那只阉猫——已经失真的幻觉状态,将舞台上孤独的气氛推向极致,他不能不发出比阉猫更绝望的号叫……

  三

  舞台上的戏剧即将达到高潮,按西方传统戏剧的演进方式,已完成了一位老人——生活中我们每个人正老去的孤独的父亲可能有的相似的绝望状态的演绎,悲剧效果已达成,可以收场了,留下悲剧特有的无穷的寓意让人醒思。但这是中国戏剧所不习惯的,也是中国观众难以接受的。

  爱是不能忘记的,只有爱能拯救孤独。最后,钱老师的儿女,出于对父亲真正需要的关爱,发自内心地放下了对阿凤的偏见,用发自对父亲真正的理解与爱,将阿凤和她的儿子接回这个家,不合理但合情地将剧情推向最后的高潮,完成我们内心对圆满的期许。而这期许,定格了四个画面,精练而意味深长地提出并诠释“时间都去哪儿了”这一主题。钱老师和妻子的定格;钱老师夫妻二人和大女儿小秋定格;钱老师夫妻二人和大女儿小秋、小儿子小宝及小秋的孩子的定格;钱老师的妻子走出境外,保姆阿凤和阿凤的儿子走进镜头添补后的定格。每一个定格都是时间的定格,而定格体现的圆满,是时间之于我们真正的意义。这定格可谓神来之笔般完成了戏剧所追求的对爱与孤独主题的新诠释,同时也恰到好处地实现了中国人喜见的团圆情结。

  好的戏剧带给观众的认识当然不止于此,它的启示会是多面的。除以上观感外,纵观全剧,我们还可以看到,现实普遍存在的城市与农村、富裕与贫穷、文明与落后等似乎难以逾越的鸿沟或对峙,像看似强大坚硬的孤独一样,只有爱能将之消弭,实现我们有限的生命与时间的和解,还原时间之于我们的生命本质与意义……(李桂华)

      (编辑/王晓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