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山”的秋

19.10.2015  10:36

  周吉福

  

  不是名山,不是大川,在地图上连个尘埃的印记都没有——那就是我老家的一座小山,既不险峻,又不巍峨,更没有神奇的传说,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乡亲们提起那座山,都是张口闭口“那山那山”地叫着。你说,“那山”能算个名字吗?人们踏青出游,都是绕过“那山”,奔向朱雀山、北山、龙潭山、小白山等“名山望族”,而“那山”则不怨不羡,不妒不卑地遵循着春夏秋冬的轮回。

 

  秋天真是公正无私,它不因“那山”普通而放弃对它的眷顾,“那山”也不因自己不被待见而自暴自弃,它用感恩的心,用朴实自然和略加修饰的表情,诠释着对秋天的热爱。我想,这一点,秋天一定会感觉到的。起码,我感受到了“那山”的心思,真的。

 

  今年国庆节,我回了一趟老家,与老家的亲人酒足饭饱之后,趁太阳尚未落山之际,我独自登上了“那山”。“那山”不高,用“”字有些言重了,不过人们都这么说,没有说“走山”的。对了,还有说“爬山”的,不过“那山”根本就不用“”。算了,别抠字眼儿了,还是走进“那山”里去吧。

 

  顺着“S”形毛毛道儿,一步步向前向上走着,道儿多少有一些泥泞,这是因为前一天下了雨,不过还是挺好走的。毛毛道儿两侧全是树木,左侧全是落叶松,树干有碗口粗细,高大挺直,枝干相对侧生,整个树冠呈锥形,看树干,行对行,排对排,就像士兵列队等着领导检阅似的。观树冠,像巨大的扫帚,你挤我,我拥他,亲热得不得了。毛毛道儿的右侧则是自然生长的青松,我们当地人叫它黑松,这些青松树干形状不尽相同,有的挺拔高耸,尽显阳刚,有的旁逸斜出,略显沧桑,那树皮皴裂成片,层层叠叠,实虚相间,就像披上了一身青褐色的铠甲一般。更有的青松一侧伸出长长的枝干,就像和人见面要握手似的,大有黄山“迎客松”的风范。

 

  不管青松形状怎样的不同,看见它们,会觉得它们的骨子里都透着一种自豪,这也难怪,不管风霜雨雪,充满生机的绿色是它们永远不变的颜色,它们是顽强不屈的象征,怪不得“松树的风格”都写进了教科书呢。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杨树林和白桦林。它们对秋天是敏感的,杨树依然是潇潇洒洒的姿态,青绿泛白的枝干围绕着主干向上高挑着,正面翠绿背面淡白的叶子,风一吹,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声。白桦树银白的树干那么干净,那么靓丽,金黄色的叶子一簇簇、一片片在微风中摇曳,述说着秋天的感想。秋天,给了一切树木自由发挥表现的空间,从外到内,不是吗?

 

  要说秋天最伟大的举措,那就是给了世界万物一支神奇之笔,蘸上不同的颜色,画最新最美的图画。“那山”同样得到了秋天的馈赠,夕阳的光辉透过树的空隙追了过来,那一束束光柱,就像探照灯一样在林间穿梭放大,隐约可见七彩的虹,迎着那“”望去,这简直就是画家调色盘上的颜色散落在林间,满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青松的绿依然是那样沉着老练,受光面背光面的变化不大,落叶松的树冠绿得层次分明,受光的部分淡绿,背光的部分深绿,受光和背光的交界处分明,越是接近树梢的部分,越是绿中泛黄。要说对黄色的理解,莫过于桦树了,桦树的叶子以暖色的调子为主,也就是以黄色为主,大体上是从下到上依次变化的,下边是深黄,其次是金黄,接下来是橙黄、鹅黄……风一吹,不同的黄色交相辉映,互为补色,令人眼花缭乱,不禁触景生情,想起“满城尽是黄金甲”来。

 

  让人心情澎湃的是那火焰般的红色了。山坡上有几棵枫树,此间有霜染过,所以枫叶就更红了,不过一个“”字远远不能涵盖枫叶的色彩,一树的枫叶,是红的家族聚会,深红与浅红比邻、橙红与橘红相伴、牡丹红与玫瑰红搭肩……如果用人的表情比喻枫叶红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像小伙子微醺的表情,那是粗犷潇洒的红;像小媳妇诙谐玩笑的表情,那是淋漓尽致的红;像少女初恋的表情,那是羞涩矜持的红;像孩子嬉闹的表情,那是天真烂漫的红……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红的世界里,你能不心潮澎湃吗?

 

  行走在树林之间,总有一些植物诱惑我的眼球。那不太高的山里红树,结满了紫里透红的山里红,就像一个个紫红的珍珠挂在树上,山里红的枝干用它那尖尖的利刺儿守护着它的果实。有一种叫“刺玫果”的植物,枝干长满了小小的刺儿,它结的果子通红通红的,像灯笼一般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它的果实可以吃,甜酸甜酸的。在一棵柳树上,爬满了葡萄藤儿,几串“黑珍珠”挂在最上边的藤上,可惜我够不着,只能咽下一口酸水,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正行走之时,猛然发现树下草丛中有两只松蘑并排长着,就像情人擎伞相拥而立。定睛细瞧,草丛中露出许多小蘑菇头,看来这是一个蘑菇家族!我虽然爱吃这种蘑菇,但还是没有采集它们,我觉得,在那个时候把它们拔出来,是否残忍了些?

 

  说来惭愧,山中还有一种植物,我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儿,它在灌木上爬藤儿,藤上结了一种像小船儿一样的“果实”。到了秋天,“果实”外皮变得粗糙发硬,用手掰开外皮儿,里边是毛茸茸白净净的绒毛,像棉絮,又像柳絮,我们通常会把这些“绒毛” 抠出,用手一扬,这些“绒毛”飘飘洒洒随风生儿育女去了。个别的会粘在你的眼睫毛上、鼻子尖儿上,恋恋不舍地与你亲热一番。偶尔林间还会绽放一些耐秋的野花儿,色艳,味儿香。

 

  “那山”没有潺潺溪流,也没有条条瀑布。我在半山坡上找到脸盆大小的一个小坑,小坑里有一汪清澈的水,蓝天树木夕阳浓缩在这小小的泉眼里。这泉眼的水雨天不增,晴天不减,每每乡亲们上山割柴采集野菜,口渴的时候喝上几口,然后长长地“”上一声,那感觉,舒服极了。老人们说,山多高水多深,这泉眼就是养育这座山生灵的。这话我信,要不这山上树木为什么这样葱茏、景色为什么这般美好呢?想到这里,我经不住清泉的诱惑,跪下去,趴在泉边,满满地喝了一大口,也长长地“”了一声……

 

  夕阳收回了七彩光束,变成了绯红的大圆盘,林间树木的空隙把那绯红的大圆盘分成了若干不等份揽入怀中,几声呼朋引伴归家的鸟鸣在林间久久地回荡着。我也该下山了。途中遇见“那山”的义务护林员王大爷,他今年七十多岁了,身体依然很硬朗,他说,等他百年之后,就埋在这山里,继续守护着“那山”。 

 

  “那山”的秋,留在记忆里了。    (编辑/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