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查抄长春天合盛始末 奉票贬值金融混乱 张大帅杀一儆百
从1916年到1926年，金融危机多次席卷东北，张作霖在应对一系列复杂的经济问题、政治问题时，一度表现得可圈可点，从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东北金融市场的混乱局面。尽管在有些人看来，他搞经济耍的是“胡子”手段，靠枪毙不法钱商、查封金融机构以维持局面；对外靠和日本人周旋来牵制日本金融炒家，使其更难讨到便宜，还算是颇有成效的。但由于奉军逐鹿中原，连年征战，消耗大量人力物力，不得不滥发奉票作为军费，最终还是导致奉票一跌再跌，物价飞涨，百姓生活困苦，甚至工人罢工、军人哗变。可以说，张作霖的政治野心，使得他守护东北的自信最终变为空谈。
1926年的张作霖查抄天合盛事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这件事在民国历史上曾轰动一时，当时长春的天合盛分号也是重点查抄目标。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它是否收到了理想的效果，对当时的长春金融市场又有哪些影响呢？
奉票贬值 张作霖全力整顿
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东北地区流通的纸币有奉天的小洋票，东三省官银号、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的大洋票，吉林、黑龙江的官帖，吉林的小洋钱，哈尔滨的哈大洋，日本的金票、银券、军用票，甚至有俄国的羌帖，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东北的币制混乱，给当时的中外银行、钱商创造了投机的环境。早在1916年，由于日本人蓄意挤兑，就导致了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当时，连张作霖的私人钱号都被逼得关张破产，尽管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但张作霖还是将恶意掀起挤兑风波的原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歧等人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产生于1905年的奉票，在张作霖成为东北王之后，在东三省全面流通起来，成为居于主导地位的币种，但也未改变当时币制混乱的局面。张作霖统一东北后，又接连参与两次直奉战争，深陷战争泥潭，于是滥发奉票作为军饷，导致奉票暴跌，物价飞涨。当时各大小钱商“随意买卖”，加之日本势力的介入，使奉票银钞之间差价越来越大，奉票价格一跌再跌，奉省金融陷入严重危机之中，不仅老百姓生活困苦，甚至发生工人罢市、军人哗变等。为了解决奉票问题，张作霖曾经出台一系统整顿措施，其中一条就是从重打击那些货币交易中的钱商，甚至为此“拟有专条，颇为严厉，如有犯者，一经查出，处以极刑”。
据记载，天合盛是辽宁怀德人张忠庭和义州人苏耀先共同出资建立的商号，主要经营钱粮业。20世纪20年代，天合盛已是奉天乃至东北有名的大企业，在各地设有分号，奉天商号由著名的乐亭人母海岳（曜）任掌柜。《盛京时报》就曾明确记载，天合盛在哈尔滨、安达站、奉天、营口、长春等地设有7处钱庄。长春的天合盛钱庄位于三道街，执事人为刘善庆。这些钱庄在当地都是首屈一指的，比如在长春，后来曾名震一时的长春益发银号，与天合盛相比，只能位居次要地位。张作霖根据密报得知，天合盛商号无视奉省当局规定，大肆投机金融生意，倒卖奉票获利最多，而且据说该商号还有日本人为后台，于是决定从天合盛等几家钱庄入手，杀一儆百，制止钱商的倒卖货币行为。
杀一儆百 惩治天合盛
1926年8月15日午后，在没有一点儿消息的情况下，长春警察厅厅长修长余带领两名警员到长春天合盛号，将执事刘善庆带走，未作停留，即押解奉天。这立即在长春引起轩然大波，虽然人们无从查悉真相，但大家听说是张作霖秘密派人来提办的，主要原因是天合盛“在南线各重要城镇均有连号，约计七八处，自春间倒把，迄今所得渔利约七十余万元钞票”，所以才成为治理对象。
事实的确如此，不仅仅是长春，天合盛在奉天的执事李墨轩、哈尔滨的执事冯浚川等都被抓捕，而天合盛的主要负责人母海岳事前得到密报跳墙逃跑，才幸免于难。与天合盛同时被查封的，还有奉天会元公号，其钱铺经理李翼臣、执事人杨相廷被逮捕。仅4天之后，8月19日，张作霖在奉天省城召集各银钱号业主进行训话，当场宣布将上述5人以违令倒把、扰乱金融为名予以枪决；同时还将天合盛奉天司账范菹奇、营口住客李福壁、长春司账王慕东、安达分号执事许佩实逮捕，交军法处押候另行核办。随后张作霖又以镇威上将军的名义发布通告，称天合盛各号统计“因倒把共赚钞票银元120余万元、奉票300余万元”。
此次严惩行动，张作霖先后逮捕各地钱商287人，并闯入满铁附属地，连续几次逮捕日店中国籍店员，交军法处严讯。为此，日驻奉总领事接连向张作霖提出抗议。当时在东北各大、中城市从事货币交易的钱庄大有人在，而且都已经存在几十年了。尽管天合盛获利巨大，但其在张作霖整顿金融政令发布后还是有所收敛和收手的。当时的人们认为，天合盛之所以有此遭遇，是由于其显赫的商业地位，树大招风所致。
枪毙几个天合盛的执事，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当年9月初，张作霖又下令没收天合盛的资产。9月8日，驻扎于长春的特派东北宪兵司令部候差员汤毫兴，也是长春宪兵队的所长，在长春警察厅督察鲁绮和商会人员的协同下，来到天合盛，将其纸币现款一律查封。现场清点工作让当时的人们见识到长春第一大钱庄的实力，最终所有查封的钱款都交给东三省官银号收存，由其转解奉天验收充公；天合盛的房屋及一切不动产也分别造具清册，呈缴道尹公署，招标拍卖。
至此，曾在东北辉煌多年的天合盛号灰飞烟灭，这也是民族资本在发展过程中付出的惨重代价，可谓教训深刻。这起案件轰动一时，但对当时的倒把行为并无太大作用，所谓“平抑物价而物价更涨，枪毙投机之人无补于奉票之跌落”，反而从客观上打击了东北商业的发展。
风声鹤唳 长春各界极力应对
长春天合盛号被查封，在长春各界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存款的人。因为天合盛平时“信用卓著”，长春城内凡是有“余资者均欲往存”，结果查封的消息一经传出，存款者“惊恐异常”，存款者中大部分是普通阶层，当时的人们以为“无处伸冤”，全都处于焦灼状态，甚至还因此患病的。甚至有媒体报道说“闻某营长正值病中，闻此消息病益加重，以致逝世。”一时间流言四起，种种传说不一而足。直到九月末，长春商会才接到命令，让天合盛的东伙“清理一切，以抵外欠之债”。至此，大家才松下一口气，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各存户虽不能原璧归赵，亦不致“落于无着”了。
储户之外，受影响最大的当属长春的金融业。长春位于东北三省的中心位置，中外杂居，三路绾毂，交通便利，这里商业繁荣，贸易兴盛，清末就已经成为吉林省的商业中心和金融中心。光绪末年，长春即有大量钱庄的存在，甚至在宣统二年还成立了合法的银市，供钱号从事货币交易。这些钱号和经纪人也确实存在着买空卖空的投机行为，对金融危机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光绪三十四年、宣统二年吉林省金融动荡，东三省总督徐世昌曾点名要求吉林西路道调查长春商号是否存在买空卖空的行为。尽管清代的法律对“空买空卖”行为的处罚有明确的规定，清代的东北官员也表示对投机者绝不姑息，但据记载，直到民国年间，也未对这些钱号进行过严厉的处罚。所以，像张作霖这样的极端手段，是完全在人们意料之外的。
当时在长春，像天合盛这样有较大影响的钱庄要有十余家，小者不计其数。当刘善庆被带走后，长春“大小钱商非常惊恐，及至闻耗枪毙，则恐惧益甚”，一是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二是根本就不敢从事货币买卖；在交易时“若遇奉票，则尤为难事，以之为贵则无实货，以之为贱则有死罪”。
这种风声鹤唳的形势下，竟然被一些骗子发现了机会。在刘善庆被带走不久，有一个自称名叫纪振声的年轻人，身着军官制服，还拿着伪造公文来到长春商会，说自己是镇威上将军公署的副官，并声言奉张作霖之命“前来密查钱商倒把之事”。他到长春后还联系上长春当地的一个钱经纪李云斗，二人一起到天合深号客栈，对一位赵姓寓客“以倒把违法威吓。当时，此人一闻此言，魂飞魄散，当即拿出身上的700元现金 ，还答应限期再缴纳1千元。这个纪姓年轻人拿到钱后，就跑到头道沟花天酒地去了。不久此事即被官方所知，长春警察厅在吉长道尹的电令之下，在大观楼妓馆将其抓获。经审讯，这只是一个做牙粉手艺的小商人，姓王。几天之后这个22岁的年轻人就连同那个经纪人李云斗，在长春被就地正法了，可谓“机关算尽太聪明 反误了卿卿性命”。
从这个例子就能看到长春钱商们的心态，可谓草木皆兵。就在大家提心吊胆、进退维谷之时，张作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金融界的负面影响，于是在八月末，又在各处张贴公告以安人心，称对其余商家会“网开一面，难以悉数究办，自后宜各安心遵章营业，勿许有倒把等事，破坏钱法。”但是什么程度叫遵章营业，还在困扰着长春的钱庄老板们。
在这种情况下，时任长春商会会长的孙秀三，也是长春益发合商号的执事人，开始谋求对策。他在长春财神庙成立了金融维持会，尊奉天金融维持为总会，自任会长，由惠华银行经理董树棠任副会长，还制定了十条制度，主要是针对各银号的交易，特别是涉及到奉票作出了严格的规定。比如，规定在当时的长春城、商埠地、附属地，华商均不准有奉票倒把之事；附属地商家有“以奉票倒把之事”的，如不服从管理，众商将与其断绝交易。商会的措施虽好，可在张作霖的高压下，人们还是不敢交易，当时的大小钱庄歇业的也不少。没有交易，大家就没有收入，“为维持金融”起见，孙秀三又在长春四道街“财神庙南院楼上设立金融市场”，1927年1月开市，还特别发布七条规约，对金融交易出台了种种限制，比如为防止投机行为，各商家买卖钞洋各币“不准空盘交易”等等。这一金融交易市场也就是后来常见诸报端的长春“钱钞交易所”，它是当时最为正规的货币交易场所，开市之后，“营业甚盛”，虽然在后期仍存着“买空卖空之事实”，但对促进长春金融业复苏作用巨大。
张作霖对天合盛的处理，最大的受益者当属长春的益发银号，孙秀三也是益发银号的经理。本来，在长春私人银号中，天合盛实力远超益发合，经过此难，天合盛烟消云散，益发银号借机变得“首屈一指，占重要地位”。天合盛事件让孙秀三看到私人银号的不正规性所带来的风险；而且益发钱庄顺次成为当时长春金融界龙头老大，于是孙秀三借此机会，将其增资改组为“益发商业银行”，实现正规化经营。改组后的益发银行，资本金为30万元，并于10月14号开张，主要从事存贷款和汇兑业务。此后，益发银行又设立多处分行，为益发合的壮大提供了货币金融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