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患癌医生休养时也不闲着 “呕血”研发抗肿瘤新药

27.11.2014  12:14

学长给刘炀写了一首诗,刘炀说,结尾应该这么改:“他创造过很多奇迹。让我们相信他,能够再次创造奇迹吧。”现在,我们来一起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22号候选人

姓名:刘炀

年龄:44岁

身份:吉林省肿瘤医院胸外科医生

事迹:他是一位医生,从死神手中抢回了很多条生命,但自己却面临着死神的威胁,患上了肺腺癌,生命或许只剩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拒收红包,甘守清贫,自己需要手术时,只能向别人借钱。他说服父母,要把遗体捐献给解剖实验室,希望能够为医学事业作出最后的贡献。

人物语录:

我做得还远远不够,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做着普通医生该做的事,认认真真的,把病人当亲人一样,替他们着想。

做医生是个良心活,医德不好,就缺乏钻研精神,医术也不会好,谈不上是一个好医生。

身边人评价:

孩子要把遗体捐献出去,我说啥也想不通。他拉着我的手,让我支持他。孩子一辈子就想当医生,我要帮孩子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刘炀的母亲

孩子做手术时钱不够,刘大夫给垫了5000元手术费。可刘大夫去年做手术,钱不够,也没向我们吱一声。多好的一个大夫呀。 ——患者家属刘寒冰

刘炀很瘦,两颊凹陷,衣服松松垮垮,皮带扣在最后一个孔里,裤腰在身体两侧有部分重叠。刚见到他时,他正蹲在病床边,一手高举着吊瓶,一手整理着床头柜里的物品。左肺腺叶上癌(术后)、癌细胞左胸膜腔转移、左侧胸腔皮下广泛转移、双锁骨上淋巴结转移、双肺内转移……癌细胞的扩散,意味着他的生命或许只余下两三个月的时光。

“我不想放弃,我还梦想着能重新穿上白大褂。”倚在窗前,刘炀咬着牙说。

窗外天色阴沉,风很大,尘土飞扬。11月20日下午,在病床上,刘炀说起了自己和自己的责任。

学生刘炀

打工劳累摔伤手腕没打麻药缝了七针

刘炀的业务水平很高,从他在学术上取得的成绩,以及患者经常打来的电话就可以看出来。2005年,他到美国匹兹堡大学做博士后和高级访问学者,2005年至2009年以第一作者署名发表SCI论文4篇,发表中华核心期刊论文1篇。

但他原本想学的是理工,学医完全是受父亲的影响。

刘炀的父亲退休前是吉林省肿瘤医院的普外科医生,和绝大多数家长一样,他把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延续到了儿子的身上。

1993年,刘炀从原白求恩医科大学毕业,进入省肿瘤医院工作,跟父亲成了同事。说实话,那时候他还没有喜欢上这个职业。

工作的第二年,刘炀患上了咽腭弓乳头状瘤,手术4年后复发,做了悬雍垂切除术。正是这次患病,让刘炀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了新的认识。

“自己成为患者,才理解了患者对生命的渴望,才理解了‘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这句医生入行誓言的内在意义。”

随后的几年中,刘炀先后获得了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并在2005年成为美国匹兹堡大学的博士后和高级访问学者。

带着东挪西凑的5000美元,刘炀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当时他心里想的是,这些钱能花多长时间,就在美国学习多长时间。

到了美国,刘炀挤出一切时间打工赚钱,有一次因为劳累过度,他摔倒在地,手腕肌肉撕裂,血流不止。

“在美国,缝合这样的伤口至少得1500美元,还不算之后打破伤风针。”最终,是同在美国留学的伙伴,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给他缝合了7针。“缝合用的针线,是我们做实验时给小白鼠缝合用的。我当时没喊疼,还在跟另一个室友开玩笑。”

自费留学的日子清贫而又充实。刘炀的刻苦,美国导师看在眼里,把他安排在实验室工作,因为那样可以领到薪水,补贴生活。刘炀自费来美国是为了掌握先进技术,所以他拒绝了导师的好意,辞去实验室的工作,改学胸腔镜技术。

在当时,胸腔镜技术还没被国内的医生掌握,刘炀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学成归国,用这项技术去救治更多的病人。

医生刘炀

只能活半年的患者他给延续了4年生命

尽管儿子成为了医生,但刘炀的父亲并不放心。

“他以前有点儿瞧不起我,我看完病人,他都要再看一遍,然后让我按照他给出的治疗方案执行。”刘炀坦言,那段日子过得有点煎熬。

但随着刘炀医术的提高,特别是从美国学成归来后,父亲的观念渐渐发生了转变。“慢慢他就发现,胸外科他看不过我,再后来干脆就不看了。”

通过美国的学习经历,刘炀不仅学会了先进技术,并且在病理和治疗方法上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2010年,我接了一个患者,肺癌晚期,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医院都说,最多还能生存半年。”刘炀建议病人先做基因测试,然后根据测试结果开出了大剂量药物。

据患者家属描述,患者用药之后大汗淋漓,看起来特别危险。但刘炀始终坚持自己的方案,在病人的床前一直守到晚上10点多,直到药物用完,病人病情平稳之后才离开。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病人生活依然能自理。”对于自己的医术,刘炀很有信心,“现在这个患者跟我住在一间医院。”

去年,刘炀在给一位肿瘤患者做手术前,收到了家属送来的红包,“我说不收,那个家属说不收下他不放心,我就先留下了,手术完我就把红包还给了家属。”

在刘炀的住院行李当中,有一个笔记本,记录着他治疗过的患者病情和家属的联系方式。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打电话询问患者的身体状况,并给出最新的治疗方案。

正是这些举动,让他在收获了病人和家属感激的同时,还收获了他们的感情。

本次住院之前,刘炀在家中自己治疗。那段时间,来到家里的患者几乎从不间断,最多的时候,同时来了近20位患者家属。

刘炀觉得,自己应该是完成了父亲的期许,并且延续了父亲的理想。

父亲70岁大寿那天,跟刘炀有一次长谈。“他跟我说:‘你现在成才了,但还没成人,要是让我知道你收红包,我非把你的腿打折不可。’”刘炀表示,这是他记事起,父亲对他唯一的一次夸奖,他能感觉到父亲的自豪,“我也不错,该做的都做到了。”

患者刘炀

积蓄只有7000元手术费是向别人借的

2012年,刘炀感觉胸痛,就拍了CT,其他医生都说是肺结核,可刘炀觉得是肿瘤。后来经仔细检查,确认他自己的意见是对的。

“我是个胸外科医生,这个病是我的适应症。我不怕死,但我不能砢碜死。我给自己误诊了,手术不做我就砢碜死了。”

手术很成功,是吉林省首例单操作孔胸腔镜肺叶切除术,做手术的是刘炀在美国时的同学。这次手术也暴露了刘炀的清贫,全部积蓄只有7000元,还是找同事和同学借的手术费。手术之后,刘炀没有化疗,而是选择了更便宜的中药。

刘炀住院就在省肿瘤医院的胸外科,和他的患者们成了病友。术后第三天,他就拎着吊瓶去看望老患者。

遗憾的是,刘炀的肺腺癌发现时就已是中晚期,尽管肺癌根治术实施得很成功,但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继续上班。

在家休养,刘炀也没闲着,他和吉林大学的一些教授共同成立一个科研团队,研究开发抗肿瘤新药,课题和标书都是刘炀独立完成的。“我拿着标书去吉大盖章,到楼下就坚持不住了,在那呕血。”

今年4月,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癌细胞扩散!

刘炀身高1.74米,生病之前体重70多公斤,两年多的病痛折磨,让他体重锐减至50公斤左右。刘炀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是为医院荐医台专门拍的,那时候的刘炀还是圆脸,甚至有一点双下巴。但此刻的刘炀,两颊凹陷,颧骨突出。

刘炀吸烟,而且烟瘾很大,两个多小时的交流中,他两次拉着记者跑到楼道里吸烟,每次都是连着三根。刘炀觉得,自己患上肺腺癌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自己是易患肿瘤体质,另一方面跟吸烟有关。“或许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学会了吸烟,假如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吸烟。”

生病之前,刘炀独自生活。生病之后,他拒绝了父母的照顾。“他们老了,该是我照顾他们,可是……我能动,就不让他们来照顾。”

刘炀的母亲几个月前看望刘炀的时候,腿部受伤,一直坐着轮椅。当记者见到她时,老人还不知道刘炀已再次住院的消息,她抹着眼泪说:“他不让我们去,说再去就换锁。你跟他说说,我们不去,他搬回来呗,就当多陪陪我们了。”

父亲刘炀

女儿第一句话叫“Daddy”是他最大的成就感

刘炀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相片上,刚上初一的女儿笑得正甜。

女儿跟前妻生活在一起,对于这段婚姻经历,刘炀把分手的所有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我出国两年半,回来后一直忙着工作,没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学会先进技术,会有成就感;受到父亲肯定,会有成就感;收获患者友谊,同样会有成就感。但对刘炀来说,他最大的成就感是,女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Daddy”(爸爸的英文),然后又学会了叫爸爸,然后才会叫妈妈。

回忆起和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刘炀感觉很开心。“我叫她‘女儿同学’,她叫我‘爸爸同学’。”

刘炀希望女儿的未来由她自己来决定,作为父亲,只希望女儿能成为一个好人,幸福、平安。“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她不属于我,她的人生也应该由她自己来设计。”

这次住院之前,刘炀一直都不敢告诉女儿自己的病情,很多时候他都会故作平静,给女儿讲生存和死亡。

“死亡只是生活的一个过程,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死去,而是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刘炀还会引用《哈姆雷特》当中的台词: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刚上初中的女儿,很多时候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生与死的哲学,听着似懂非懂。

就在记者采访的前两天,刘炀终于鼓足勇气,对女儿说起了自己的病情。“我告诉她,爸爸会努力搏一把,成功了就能活下去;失败了,爸爸就在天上看着她。”

为了再穿上白大褂他决定赌一把

刘炀觉得自己已经参透了生死,“我不在乎死,我一点都不害怕。”但他觉得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他从美国归来,带回了很多先进技术,其中一些还没有来得及开展。他张罗的那个团队,研发刚刚展开。而且刘炀很操心自己的患者,“我长期跟踪了挺多患者,我了解他们的身体变化。如果精力和体力允许的话,我想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发给他们。以后去找别的医生,就能省很多事。”

前几天,刘炀填了遗体捐献表,为此他努力说服了父母。“我是肿瘤病人,器官不能用于移植。但可以用于解剖和教学。”

遗体捐献的单位是吉林大学医学部的解剖实验室,刘炀希望自己能对医学教育事业贡献自己最后的力量。

这次发病,让刘炀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很多之前特别要好的朋友都离他而去,反而是一些患者和以前来往不多的朋友经常探望他。患者拉着他的手说:“我们还等着你给我看病呢,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同学也劝他不要轻易放弃,活下来,去救治更多的病人。

“这个‘以后’打动了我,所以我要赌一把,哪怕只有1%的机会,我也要试一次,我太想再穿上白大褂了!”

按照自己的身体状况,刘炀给自己开了大剂量化疗药物,希望能够遏制癌细胞的扩散。这些药物不是最好的,因为太贵,他用不起。如果配合生物治疗,效果可能会更好,但生物治疗三个疗程至少需要10万元。

“得病以后,我把车位和车都卖了,现在是没钱了。”刘炀说,“我能借到,但不能人死了还欠债,我就先试一个疗程的化疗看看吧。”

其实大剂量化疗的风险很大,治愈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刘炀还是决定赌一把,用自己的方式。

“我就想当一个好医生。”刘炀开起了玩笑,“喜欢才能去做,喜欢才能做好。就像找女朋友,如果你足够喜欢,肯定想天天见到她,如果不想,那就是没那么喜欢。”

采访的最后,刘炀念了一首诗,是他在大学时的学长秋永刚写给他的。“他听说了我的事,来看我,不长时间的接触,就对我有了足够的了解。”

原诗的最后两句是:“只好妄求苍天。他是好人,多赐他一些时间吧!!”

“我不相信上苍,我是医生,我只相信自己!”刘炀说,他希望这最后两句改成“他创造过很多奇迹。让我们相信他,能够再次创造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