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林：高山仰止 厚爱永铭
刘廼中书法作品《桂馥兰芬》
2015年10月1日，95岁的刘廼中先生悄然远行，我在受命含泪撰写悼词时，发了一条微信：“我最敬爱的刘老走了，我的心空了……”
屈指算来我与刘老相识整整30年了。1986年夏的一天，年轻的我拿着篆刻习作敲开了无门限斋的门，第一次见到了刘廼中先生。
刘老的家两居室，书房很小，书桌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橱，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刘老和蔼可亲，语言幽默，很快就消除了我初见大名家的惶恐心理。安静地喝着刘老夫人孙姨端过来的清茶，聆听刘老逐一点评我带去的习作。刘老知识渊博，旁征博引，对于一些有异议的字，会马上起身从书橱中取出一本书，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1987年，县里几个书法篆刻爱好者筹备成立吉林省第一个民间印学团体——石缘印社，我任副社长兼秘书长。刘老愉快地接受了聘请担任顾问，每年都要到县里给我们讲课，点评社员作品，有时印友们也会结伴去刘老家里请教。大家最喜欢听刘老谈艺，不故弄玄虚，不绕圈子，有的放矢，直抒己见，一针见血，听后受益匪浅。
对于我的收藏爱好，刘老一直给予大力支持和帮助。2001年7月，为我求得一幅启老和台湾同窗王静芝教授的墨宝，而送我的墨宝则有十数幅之多，都是励志的内容。刘老为我写的第一件隶书条幅为：“博学勤问，远瞻脱俗。重义轻利，谨言慎行。右罗继祖先生所为箴言也。罗氏淹雅方介，言行如一，宝林同志殆欲淑之，因乐为书幅以赠。”后来，我走上单位领导岗位，刘老在画家王书平的一幅作品上为我题下陈毅《驯鹰词》中诗句：“若乃真雄鹰，展翅冲霄汉。不恋投来食，安能受羁绊。”还赠我自撰联语：“虽小节都是大事，治大国若烹小鲜。” 后者现在挂在我的办公室中。老人家殷殷之情，溢于毫禇。
2005年7月，吉林市举办艺博会，组委会邀我举办“艺林墨舞——当代书坛百家作品展”，刘老为展览撰写了题为“藏珍不自秘，献与众人看”的前言。展览开幕时，刘老亲自来到现场，仔细观看了每一件展品，边看边点评，周围挤满了书法爱好者。
2010年夏，我县遭受了千年大洪水，刘老时刻担心我的安危。当时孙姨在北京复查心脏，刘老找不到我的电话，就一遍遍往北京打电话，让孙姨联系我。由于通讯中断，几天后孙姨才打通我的电话，让我向刘老报平安。我在泥泞中拨通刘老家的电话，刚说了一句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后来举办的书画赈灾义拍，刘老拿出了两件隶书精品，所拍金额占总额的一半。其中隶书横幅“桂馥兰芬”（落款曰：“桂馥兰芬赞后嗣贤能也。”）我让儿子举牌拍得，并送给他珍藏。这次义卖所得善款十余万元经我协调，全部捐给了受灾最严重的农村学校——我的母校永吉七中。这些年，刘老为助残、赈灾、助学捐出的款项达百余万元。
多年来，刘老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把自己多年的作品和藏品捐赠给第二故乡吉林市。2011年10月7日，“刘廼中艺术馆开馆及《刘廼中艺事丛脞》首发式”在吉林市博物馆举行，我当天写下的博客题目是《不容易》。刘老当初是一个人背着行李卷儿离开京城的，连生活必需品都没有带齐，何谈藏品啊。他捐赠的藏品有家人为他保存的长辈和老师的书画，有他当初买来用于学习的拓片、碑帖，也有近些年与赵朴初、启功、王静芝、何海霞等互赠的书画、诗稿、信札。刘老共捐出历年创作的书法、篆刻精品213幅，家藏文物和书画藏品118件，赵朴初、启功、王静芝等名家信札57通128件。这些作品价格无法估量，也记录着这些年他的友情。可以说，刘老的奉献是无私的。
刘老一生有许多学术成果，也创作了无数的艺术精品，很多亲朋建议刘老应该出版全集，可直到2010年初，刘老才勉强答应，八卷本的巨著取名曰：《刘廼中艺事丛脞》，我有幸参与了编撰工作。编撰《刘廼中艺事丛脞》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处处感受到刘老的严谨。从文章的初稿，到作品、照片的释文，刘老都一遍遍仔细看。后来老人忽然眼疾发作，紧急去北京治疗。先后两次手术，结果并不理想，在家人的严格“管理”下，他才由“看稿”变成了“听稿”。《刘廼中艺事丛脞》因印刷环节出现差错，“旅痕卷”封面折页上遗忘了撰稿人的名字，刘老狠狠批评了负责编辑印刷环节的学生。责令未发出的书一律重印，首发式发出的书一律追回加贴更正说明。
刘老一贯豁达开朗，可晚年最神伤的是无法看书写字，万不得已时，要让助手在宣纸上打上米字格加回子格。去年春节时，我去拜年，刘老说：“上帝如果要惩罚一个人，就让他长寿。人活着，却干不了自己喜欢的事，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我理解老先生心中的痛苦。
两个月前，刘老是按惯例调理身体住进医院的，后来检查出肺功能衰竭，病情逐渐加重，多次病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老人的神志一直是清醒的，病逝前几天，还给一位老朋友的孩子结婚构思嵌名贺联，修改多次后，让身边人员记下来。9月30日，老人的得意弟子鞠稚儒从深圳赶来，老人拉着他的耳朵，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可话语已经有一半听不清楚了……
2015年10月1日21时45分，刘老在吉林市中心医院病逝，享年95岁。
10月3日10时50分，刘老遗体火化，骨灰中得三颗舍利子……
（编辑/王晓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