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柈子垛 作者 潘烽
广阔的天,好像一刻都离不开它的支撑。
老槐树,以强盛的根基,将密密的枝脉伸向高空,抖净了一身的叶子,孑然,挺拔,孤傲。于岁月中,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默,有种英雄气节在释放。置于光阴深处,一站就是大半个世纪,直站成村子的地标。树的枝枝丫丫,收藏着太多的故事,其中更多的是游子离别的泪,还有回归时看见母亲一样亲切的目光。
炊烟,懒懒地,慢慢地,升腾着,蓝莹莹,构成乡村特有的宁静。皑皑的雪,不声不响,一夜工夫,就把村子包裹起来。四周的房子,冻成一片寂静。麻雀像黑色的粒子,蹲在枝上,雪把它和枝黏到了一块儿,彻底停止了从前那种有始无终唧唧喳喳的跃动。尽管如此,麻雀还是用它坚硬的嘴不停地啄着冬天。
关东,最能展现冰雪的冷酷。可是,谁言冷酷无情?
雪,不管是飘落中还是静止状,依然透出亲切和温和。其实,肆虐的雪,并不多见。傍晚,天渐渐地暗了,打开房门,一团一团,腾出棉一样的蒸气,带出的是肉香、酒香。窗格子上,印着忽闪忽闪的影子,里面装着有序的嘈杂。雪,精心地给乡村绘了一幅风俗画。
屋子的温暖是柈子给的。柈子,是柴,是山林的馈赠,也是它博大胸怀的释放。从山上砍回的树桩叫“一头黑”,就是伐木剩下的茬子,一头新,一头旧。用锯,把木头断开,截成一块一块的,几乎相等。多了,就在房子的一边垒成了垛。高的、矮的,大的、小的,柈子垛,码得齐齐整整。它,决定了冬天里乡村生活的温度。
看一家的日子,看柈子垛;感受一家人的勤劳,看柈子垛。柈子,一经劈开,木的芳香扑鼻,分外好看的花纹,细致,细密,是在年轮里升华的艺术。
柈子垛,结实、好看,码得像一件件雕塑。谁说乡村人粗糙,细腻的技巧是城里人所不抵的。生活,任何时候都需要匠心,从内涵到外延,互相配合、映衬,相得益彰。当然,村子里也有没有柈子垛的人家,空空荡荡,显得空虚,凄冷。这样,就免不了清贫,寒酸。勤致富,懒受穷,是天理。谁不吝啬汗水,谁就会得到喜悦,得到应有的回报。有滋味的日子,是用勤劳和辛苦兑换的。
老房子,几十年坐落着,冬暖夏凉,比城里的暖气楼好。与地气相通,一切,源于自然。老房子融进了几代人的爱和寄托。这种多见的老房子,大凡都是用柈子喂大的。
耐得住腐,经得住蚀,任由岁月在上面做巢。柈子垛,时时刻刻,给人们讲述着乡村人安居乐业的幸福,亦是劳动与富有的陈列。
用柈子烧菜做饭,能吃到米的质香,且有绵绵的回味。原始的,才是美好的。柈子火不仅慰藉了人,也养育了家禽。家家户户,庭院里的鸡鸭鹅狗,天天以大合唱的方式,高歌猛进,一面向冬天挑战,一面唱出了乡村富庶的歌谣。一首田园诗,被长一声、短一声,读出了独有的韵律。家禽长大了,喂的食料也是来自自家的田园。没有添加剂,没有催生素。比如,炖只鸡,肉香,味美,连那骨头都出奇的硬。如今,能品到纯纯的天然味儿简直是个不小的奢侈。
由柈子点燃的柴火,是面对冬天的一种态度、一个宣言。乡村人,性子直,像山里的树。想做的事,特坚韧。
柈子,是山林的信使,受山林的派遣,把热一丝不留地带给乡村。它见证了乡村曾经的苦难,见证了乡村今天的富裕。用柈子烧一锅好菜好饭,是件极简单的事儿。柴火气,既香,又有回味,让人频繁地蠕动鼻翼,甚至贪婪得迈不开步子。酸菜、猪肉、粉条,汇在一起,柈子火旺到极致,火星飞溅,激情迸发,噼里啪啦地响,乡村的味道浓浓地向远处蔓延。
夜慢慢降临,把没燃尽的炭火移进铁盆,农家人称火盆儿。端进屋子,空气立刻热了。暖暖的夜,暖暖的日子,冬天无处藏身逃遁。一只老式的酒壶,往火盆里一坐,男人的热情就澎湃起来。长夜被拉得更长了,乡村的富裕离不开酒来帮忙,在木柈子的鼎力协助下,从夜里,拉出了朝霞,拉出太阳,拉出了乡村的希望。
柈子垛,其实,是一座山。它壮怀激烈,把全部的热给了乡村,给了乡村里的每一个人。人们的心底更澄明、更透彻。柈子火形成的炊烟,缕缕,淡淡,浅浅的,没有污染,而且,会以自然的清香驱除人们心底的污浊,一点都不影响天空的澄澈。 (编辑/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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