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黑土地的吉林“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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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济发展中,开发建设等方面占用耕地在所难免。但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既保护稀缺的黑土地资源,确保粮食生产能力不下降,又保障各类基础设施和城镇化、工业化的用地需求?吉林省黑土搬家、回填复垦,将耕地耕作层土壤剥离再利用等方面的做法和经验值得推广借鉴。
“城镇化建设再着急,也要表土先剥离”
大荒地村,位于吉林省吉林市昌邑区孤店子镇中部,拥有1300公顷肥沃的黑土地,是吉林省重要的水稻生产基地。
眼下的大荒地村,成片的水稻成了绿色的海洋。游走其间,一片异常的“断带”引起了记者的注意:“断带”种的不是水稻而是玉米,玉米的长势也落后于村里其他的旱地。
70多岁的庄稼人乔明儒熟悉村里的每块田地。“今年春天,这片地还是几户人家的老宅,现在村民们搬到村里统一建的新楼房里。拆掉的废砖瓦被运到附近的工地,从工地表层拨出的黑土就搬到这里回填,复垦成了耕地。”
他踩踩“断带”上的黑土:“现在土还不实,两个月前刚种下玉米,过两年土实了,就能种水稻了。”到那时,这片“断带”就能完全融入绿色的稻海。
对建设占用耕地的优质表层土壤进行剥离,再把剥离出的好土覆盖在复垦的土地上或者用于中低产田改良,大荒地村人管这样的做法叫“黑土搬家”。“黑土搬家是个好法子。”大荒地村民说。
大荒地村,一点都不荒。它地处世界三大黑土带之一——东北黑土带腹地。“我们这里的黑土又厚又肥,‘一两土二两油’。”乔明儒说,他从1965年开始种植水稻,凭着自己的好手艺,一公顷田轻轻松松打18000斤稻谷。
然而,随着近些年农业形势的改变,传统一家一户分散经营的局限性开始在这里显现。“拖拉机还没挂上二挡,就被别人家的田埂挡住了。”村民潘辉栋说。农用机械不好发力、基础设施拖后腿,使得黑土地的潜力难以释放。
2011年,在龙头企业东福米业的带动下,大荒地村启动了大规模土地流转。重整土地、打通田埂、升级换代基础设施、全程机械化耕作、改种绿色和有机稻、统一品牌化运作,经过几年的发展,如今这里生产的大米市场价翻了好几番。
村民潘辉栋2011年流转了自家土地。“每公顷流转费13000元,种粮补贴也归我。平时我到东福米业打工,替公司管理50公顷地,按收成提成,一年的收入能有二三十万元。”他说。
富起来的大荒地村人越发体会到黑土地的神奇。“黑土地就是我们的命根子。”村党委书记刘延东说,如何更好地保护、利用、经营好黑土地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除了利用好已有耕地,我们一直在琢磨怎样扩大耕地面积。”刘延东说。
大荒地村有920户村民,原本分散在6个社,每家每户的老宅共占地120公顷。2010年,大荒地村启动了农民新居建设,新社区占地12公顷。在推进工程实施过程中,大荒地村3社遇到了问题:一处约20公顷的旱田恰好在农民新居建设选址范围内,如果建设项目占用耕地,耕作层表土就会被当作一般的土料使用甚至废弃。
“肥沃的黑土浪费掉太可惜,能不能以地换地,让黑土搬家?”刘延东说,这个契机让他们开始尝试耕作层土壤剥离,用钩机、铲车等设备把表面30厘米左右的黑土挖掘出来,存放到另外的地方,最后再回填宅基地实现复垦。
村民王奎一家2011年用老宅置换了新居。他说,搬到楼房居住,生活条件改善了,不用打理院子,能更安心地打工。他家的老宅如今已被黑土填平。“黑土回填不用转换期,当年就能种,现在的亩产和旁边的地没啥差别。”
刘延东说,大荒地村目前拆除的居民住宅面积已达110公顷,完成土壤剥离150公顷,剥离土方量100万立方米,复垦面积100公顷。“城镇化建设再着急,也要表土先剥离。”刘延东用一句顺口溜表达了他对表土剥离、节地增效的认可。他相信,这是保护耕地数量、提高耕地质量,实现耕地“占补平衡”目标的有效途径之一。
“耕地无法搬家,就让黑土搬家”
耕地,是农业生产的基础。但长期以来,我国大规模土地征收与开发建设占用了大量耕地。第二次全国土地调查显示,仅1996年至2009年的13年间,全国因生态退耕、建设占用、结构调整和灾毁减少耕地就超过2.03亿亩,其中,大多数是优质耕地。
就现实来说,占用耕地也有自己的无奈。以吉林省为例,经济发展热点地区和黑土区高度重叠,都集中在京哈铁路东西两侧150公里范围内,区域内每年城市化建设、基础设施建设不可避免要占用一定数量的优质黑土地。
如何既保护稀缺的黑土地资源,确保粮食生产能力不下降,又保障各类基础设施和城镇化、工业化用地需求?“最初,我们想方设法让建设项目搬家,保留耕地。但在很多情况下,建设项目无法搬家,我们就尝试让耕地搬家,耕地无法真的搬家,那就只能让耕地的耕作层黑土搬家。”吉林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王顺军说。
上世纪80年代,吉林省率先在油田开始探索耕作层土壤剥离。松原市乾安县地下埋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打一口油井平均需要500平方米的泥浆坑,泥浆坑是最难复垦的。开始我们只是把土挖出来,工程结束时把泥浆坑简单处理,再把土填回去,有时甚至把红土露在外面,但复垦后的产量会下降30%左右。”松原市国土资源局局长陈德明说。
经过多年的摸索,乾安县改进、总结出一整套对油田钻井用地实施耕作层土壤剥离的方法:施工单位在钻井前把耕地表层30厘米以上的可耕种黑土剥离出来,集中堆放到指定地点,在钻井施工完成后,油田方对泥浆坑进行无害化处理,经验收合格后,再把黑土进行回填整理,恢复土地原貌。
“国土、环保、农业等部门会对我们整理后的耕地进行验收,以保证回填黑土是原先剥离土壤,并达到先前耕作层厚度。”中石油吉林油田分公司土地管理中心主任魏代海说,从2005年开始,乾安县要求每眼泥浆坑都必须采取表土剥离、占优补优的复垦方式,至今全县已利用剥离黑土复垦耕地近70公顷。
刘明春是乾安县鳞字特色园区的村民,他家的耕地在2012年曾被泥浆坑占用。“钻井前,我家得到了一笔临时占用耕地的补偿,工程结束后,石油公司把黑土恢复了原貌,当年我就种上了玉米。”刘明春说,现在已看不出占用过的耕地和旁边的耕地有任何差别。
据王顺军介绍,除了以大荒地村为代表的、将耕作层土壤剥离与新农村建设中村庄复垦相结合的模式,以及以乾安县为代表的、与油田钻井用地再利用相结合的模式外,目前吉林省还总结出将耕作层土壤剥离与土地整治项目、高标准基本农田建设相结合、与临时占用耕地复垦相结合、与菜篮子工程建设相结合等多种模式。目前,全省已剥离耕作层土壤面积超过20万亩,剥离土方量超过5000万立方米。
“成本确实高,但要算长远账”
就全国来说,约有三分之一的省份不同程度地开展了建设占用耕地耕作层土壤剥离利用工作。
“这项工作意义重大,技术并不复杂,但是推广起来有难度,最大的困难是成本太高。”王顺军说。据测算,剥离一立方米耕作层土壤大概需要10元。
大荒地村剥离的150公顷耕作层土壤,共投入了6700多万元。“成本确实高,但是要算长远账。”大荒地村党委书记刘延东说,黑土地保住了,就能生产更多高附加值的绿色、有机大米,“算大账,不亏!”
“目前推进这项工作,肯定要依靠政府主导。”国土资源部副部长王世元说,“凡是政府统一部署、统一规划、统一推进,国土、财政、农业、水利、住建等相关部门密切配合的地方,耕作层土壤剥离利用工作就开展得好。”
据王顺军介绍,吉林省已连续将耕作层土壤剥离利用工作列入“十二五”发展规划、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年度一号文件中。对于具体项目,整个过程都由市县级政府组织,并发挥主导作用。
从国际经验看,耕地耕作层土壤剥离利用已是一些国家共同的做法。如澳大利亚、美国等,都设立专门机构,运用多种手段,实现耕作层土壤充分剥离与有效利用。
“具体推进这项工作,离不开完善的约束和激励机制。”王顺军介绍,吉林省的经验是:将耕作层土壤剥离作为建设用地审查报批的重要条件,不符合要求的,不予批准用地;对于符合剥离条件的单独选址项目,需要存储一定的复垦保证金,没有按照要求完成耕作层土壤剥离和复垦的,保证金不予退还;对做得好的地方,按照剥离耕作层土壤面积的一定比例,给予建设用地指标奖励,等等。
“耕作层土壤是一种珍贵的自然资源,我们应该看到它的市场潜力。”王顺军认为,可以通过适当的市场运作,调动社会资本参与的积极性,激发开展耕作层土壤剥离利用的动力。目前,辽源市结合农业多种经营,把剥离的土壤有偿提供给农业经营者使用,土壤售价每立方米55元,既调动占地单位和使用者剥离利用的积极性,又引入社会资金解决剥离利用的投入。
通过耕作层土壤剥离,让流失的耕地“失而复得”。国土资源部曾经算过一笔账:“以每年建设占用耕地500万亩推算,如果全部进行耕作层土壤剥离利用,我们就可以再造200万亩以上优质耕地,或者改造中低产田350万亩、提高耕地质量等级2等以上,就能将耕地的精华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