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那个重度烧伤的女孩 如今你过得好不好
关于过去,吴慧不愿再提起,面对未来,她说充满希望 新文化记者 白石 摄
2006年4月,本报关于女孩的报道
当年,那个重度烧伤的女孩叫吴慧,那时,她5岁。爸妈收废品,日子也算说得过去。一场大火,夺走了母亲和弟弟的性命,烧毁了吴慧的整张脸。求助的时候,父亲老吴以为孩子救不活了,他想,如果孩子活不下来,就把眼角膜捐出去吧,留双眼睛看世界,但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却一直盼望着,她那烧毁的双手有一天能长出来……
很多人哭着看了孩子,他们留下捐款和嘱托,要吴慧好好活下去。2006年后,大家记住了“吴慧”,摄影记者老白每年都会去看她,而今,小姑娘已经14岁了,去的时候,屋子里都是让人踏实的米饭香,“我会做饭,会做很多事情,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女孩说。
■当事记者手记
2006年,黄烜还在新文化报,后来她辞职去美国读硕士,再后来回老家陕西,成了一名公益志愿者。上个月,她在朋友圈里写下了一段长长的话:
9年前,我还是个新手记者。有天,部门主任于姐给了一条线索,去采访一个重度烧伤的5岁多女孩。
她爸爸打的热线,说妈妈和弟弟都在火灾里离世。女儿手术好几次,没钱再做了,如果也去世,想把眼角膜捐了,留着女儿的眼睛看世界。
摄影记者老白和我去看那孩子,小姑娘想喝水,用几乎烧掉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去夹起掉落的吸管。
回来,和于姐说起这个细节。她说,救。
差不多两周,全国各地捐了十几万元。之后,是一次一次手术,每次,老白和我要倒好几次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医院。最后一次手术,好像于姐也去了。回来的车里,谁也没说话。末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问对方,我们救这孩子,对她真的好吗?
后来,我离开原来的单位,去读书。小姑娘的爸爸给我写了推荐信,他小学毕业,找人帮他,一笔一画地抄了好几遍,直到没有错字,记得是个大雪天,他给我送来。
离开 长春 之前,去看小姑娘。拎着一兜子书,都是我小时候爱看的童话。写了邮箱给她。但是,这么多年没有收到她的邮件。
常常想起,可是没有勇气去联系,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你过得好不好?
早晨,以前的搭档金子同学发微信给我,说想去看看这孩子。我在一个笔记本里找到她爸爸的电话。两小时后,金子语音说,这9年,她爸爸的电话一直没变。这9年,老白一直和他们有联系,看着他们从原来的地方搬出来,在城里贷款买了房,她有了新妈妈,生了一个弟弟和妹妹,这俩孩子都是她带大的……金子笑着说,可是,我听着听着,突然泪流满面。
她的手重新“长”出来了
采访那天,很冷。吴慧的继母张丽站在楼门口等记者,经纬南路与福安街交会处附近的一栋楼里,有他们的新家。
张丽很瘦,家在顶楼,当初老乡们借给老吴首付,置下了这房子,“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彩虹广场的平房,穿过整个城市去照顾吴慧。”屋门打开,一股浓浓的饭香扑面而来,“吴慧,你做饭了?”
一个小姑娘从屋子里跑出来,“嗯,我把饭做好了。”她穿着牛仔裤、白色的长袖衣服,扎着马尾辫。脸上能看见各种手术的疤痕,鼻孔依旧损伤较重,但这跟当年黄烜描述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声音很好听,“阿姨快进来。”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或者,那还不能称为手,只是两个带着分叉的肉球。好在当年医院把她的手塞进肚子里,养了半年,终于如她所愿,长出了一段。做了几次整形后,抓、握的功能都能实现,“在我们看来,就是一双正常的手。”
这双手,可以洗脸、做饭、扎头发、穿衣服……生活基本能够自理,就像当年所有人希望的那样。
但因为重度烧伤,她没能走进校园。八九岁的时候,家里人也想送她去上学,最终因别的小朋友太恐惧,她离开了本该属于她的乐园。
黄烜送她的故事书,她一直放在身边,经常翻看,有时候弟弟会教她。
她向爸爸要了一支笔,抄书、写字,说完,用笔在我的采访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爸爸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现在,让她感觉特别不舒服的是鼻子,当初鼻子都烧没了,重新做了鼻子后,鼻孔内部有粘连,小姑娘经常在睡梦中憋醒。
照顾她的小姨成了妈妈
吴慧一直称呼张丽“小姨”,问她为什么不叫妈妈,小姑娘一下就哭了,“他们骂她。”然后越哭越凶。
原来,老吴和媳妇一直都把吴慧带在身边,到哪儿都领着她,可是,有几次,路人看到他们,都直接恶狠狠地对张丽说:“大人怎么当的!自己打扮得漂亮的,看把孩子整的。”
“有的人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骂她,我受不了,我不想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小姑娘抽泣着说。
听到这,张丽的眼泪滚了下来,“这孩子现在离不开我,总说不管什么时候必须跟着我,最见不得我受委屈。”
张丽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老吴请来看护吴慧的那个“小姨”。
说起和吴家人的故事,她也笑,“当年确实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么苦的父女俩,咋就跟了他们呢。”2006年,她从黑龙江老家来长春找活儿干,舅妈和老吴住邻居,刚巧吴慧住院,她去医院陪护,讲好的工资是每个月1200元。“那时候,慧儿什么都吃不了,骨头汤要用针管一点点推进嘴里,脑袋肿得吓人。”
见小小的孩子遭那么大罪,死里逃生般活着,她心疼得不得了。每天不错眼儿地陪着。老吴四处掂掇钱,老乡们捐了一次又一次。见报后,虽然状况有了好转,但是孩子身上的疼,是任何人都体会不了的。粗线条的她,不知道为啥喜欢上了老吴,“可能是同情心泛滥。”她笑。
爸爸老吴依旧在收废品
听说她要跟老吴,家里人怒了,爸妈一次次来找,就是不同意,“他啥也没有,还有一个残疾孩子,你好好的姑娘,凭什么给人家当后妈?”
甭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听,那时,吴慧离不开她,睁开眼睛就找小姨,晚上睡觉,一定要看到她才安心。再后来,娘家人一怒之下跟她断绝了来往,从2006年开始,她再也没有回家过过年。
后来,吴慧去了武警医院手术,她和老吴在三道镇租了一间房子,继续收废品,挣钱给孩子治病。没多久,张丽怀孕了,上顿下顿吃面条,就着辣椒酱和酸菜。
吴慧的姥姥看不下眼,从家里背土豆来看她,亲戚们也都周济这一家人。社区也送了一大纸箱的日常用品。那些年,全家人把钱都用在给吴慧治病上,穿的都是邻居们给的旧衣服。
再后来,老乡们七挪八凑帮老吴凑够了首付,买下了现在的房子。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从收来的废品里拾掇出来铺的、垫的,开始了新生活。
想攒钱给她再做次手术
这几年,张丽有胃病,身体不好,吴慧要她教自己做饭,经常做小米粥给她。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了,吴慧姥姥就过来,到屋就忙乎。
2013年,娘家人终于接纳了她和老吴在一起的事实。一家人这才第一次回了黑龙江。吴慧说,那个春节,是她过得最快乐的新年。“小孩子都跟着我,我们快把房盖儿顶开了。”
2014年夏天,他们又回去了,满村子里没一个人问吴慧“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在他们眼中,她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老吴在外地收废品,他希望收很多很多的废品,多赚些钱,给吴慧再做一次手术,让她呼吸通畅些,将来再学点小手艺,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从此后,勇敢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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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终于如她所愿,长出了一段。做了几次整形后,抓、握的功能都能实现,“在我们看来,就是一双正常的手。”
这双手,可以洗脸、做饭、扎头发、穿衣服……生活基本能够自理,就像当年所有人希望的那样。
新文化记者 金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