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能否放弃“到嘴肥肉”

　　跑了好多年的“林浆纸一体化”项目终于获得了国家发改委的批准，但福建省莆田市的相关负责人却想说服当年花了大力气才请来的投资商放弃这个项目。

　　3月7日，全国人大代表、福建省莆田市市委书记周联清在审议“十三五”规划纲要（草案）时透露的这个信息，立刻引发现场热议。

　　招商引资、发展大项目，被不少地方政府视为头等大事，这样放在国家发改委批了好几年的大项目，说不干就不干了，得损失多少GDP，地方发展怎么办？

　　周联清不紧不慢地解释说，这个项目是好几年前定的，但项目获批的时候，市场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莆田市不得不重新思考是否还需要这个项目。

　　当下，全球的纸业供给并不短缺，甚至供大于求，这个项目有可能上马后就遭遇产能过剩。莆田周边目前已有3家大型造纸企业，如果这家大型林浆纸一体化企业再开工，区域内的恶性竞争不可避免。

　　更重要的是，这个项目已经不符合莆田当下的经济结构定位。周联清说，林浆纸项目是耗水大户，莆田拟建设的这个项目，一天就耗水40万吨。同时也是排污大户，与绿色发展的理念不相符。再有，项目选址地周边人口密集，造纸产生的异味也会引来老百姓的不满。所以，思量再三，莆田市决定与投资商商量，放弃这个项目。

　　一位在场的代表几乎要给周联清鼓掌，因为这位代表退休前工作的地方就有一个这样的项目，他深知这类项目对GDP贡献有限，却污染深重。

　　其实，莆田市敢于放弃一个投资大项目的底气，在于当地早已明晰的产业布局，过剩的、以资源和环境为代价的项目选择起来会慎之又慎，而创新、协调、开放、绿色、共享则是布局经济结构的新逻辑。

　　周联清说，虽然在福建的经济贡献中，莆田排名靠后，但已有了自己的发展路径，要靠传统的鞋帽产业、食品产业，以及刚刚起步的智能装备制造业打造3个千亿元级的产业。而林浆纸一体化这样的资源、能源消耗型企业显然与莆田要布局的产业结构不符。“现在政府要做的就是助力那些符合科学发展的新动能，做好结构调整的文章，实现新旧动能转化。”

　　在全国人大代表蔡继明看来，一些地方政府对GDP态度的变化，源于GDP的区间指标概念的提出。全国人大代表正在审议的政府工作报告建议，2016年全国GDP的增速为6.5%～7%。

　　蔡继明说，GDP的区间概念给各地的经济结构调整留出了空间，GDP高一些，低一些都没有问题，只要不滑出两端的底线，政府就要保持定力，利用这样的机会提升GDP的质量，调整不符合发展理念的产业。

　　对钢铁大省、能耗大省河北来说，调结构是当前经济发展中的硬骨头。全国人大代表、河北省省长张庆伟算了一笔账，2015年，全国淘汰的玻璃产能中，河北占了一半，淘汰的钢铁产能中，河北占了1/4。

　　今年河北将把处置“僵尸企业”作为化解过剩产能的“牛鼻子”，通过兼并重组、债务重组乃至破产清算，实现市场出清。年内压减炼铁产能1000万吨、炼钢800万吨、水泥150万吨、平板玻璃600万重量箱。

　　这样的力度虽然让河北的GDP增速暂时受到一些影响，但张庆伟说，这既是中央对河北的要求，也是河北自身经济进行提质增效的要求，更是老百姓享受好环境的需求。

　　由于产能过剩，一吨钢的利润甚至还不够买一根冰棍，而且这类产业消耗资源，污染环境。“淘汰落后产能，寻找新的发展动力势在必行。”张庆伟说，河北寻求新动态，将在“创新”二字上做文章，充分释放全社会创业创新潜能。

　　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原董事长傅成玉看来，炼化行业的产能过剩也很严重，建议国家尽早出台削减石化行业产能过剩的方案。

　　傅成玉说，此前曾预计我国的柴油需求峰值将在2018年出现，但由于新能源汽车及其他产品的发展，我国的柴油需求量峰值在2014年就出现了。对于汽油的需求原本预计2025年达到峰值，但实际估计在2020年就会出现。

　　傅成玉给出了一组数字，2015年，我国炼油能力达到7.5亿吨，实际需求仅5亿吨，加上现在已经批准在建的，预计到2020年炼油能力将达到9亿吨。之所以没有把炼油纳入去产能行业之列，他解释说，主要是因为石油行业现在还赚钱，不是全行业亏损，压力暂时还可以缓解。“但炼化产能过剩的问题一定要提早重视”。

　　傅成玉关注到的另一个问题与莆田市委书记周联清碰到的问题相一致，由于炼化行业的审批时间较长，所以当一些地区拿到项目审批单时，市场上的产能已经过剩了。摆在地方政府面前的选择是，要么为了“有面子”硬着头皮上马大项目，但一开工就很可能面临产能过剩；要么现在及早进行结构调整，重新寻找质量更优的新动态。

　　在傅成玉掌握的信息中，这样的情况还不少。他为解决这些情况支的招儿是，地方政府一方面要勇于断腕，进行风险评估后再考虑要不要继续这些看起来投资巨大的项目；另一方面，可以对原有项目进行升级改造，打造炼化项目的升级版。

　　他还注意到，现在中央政府十分强调地区融合，“以京津冀地区为例，是不是也可以在融合过程中对炼化类的产业进行合并，淘汰落后工艺，发展新技术。”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刘世昕 周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