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酒文化讲的就是一个“拼”字
临近年末,全国各地好酒之人在网上接力开展了一场拼酒大赛。继江苏徐州、河北河间相继出现了“一斤哥”、“二斤哥”、“三斤哥”、“四斤哥”、“五斤哥”之后,记者发现12月26日,河南南阳与江苏丰县同时涌现“六斤哥”。医生已对这股风气发出疾呼:珍爱生命,赶快暂停这种接力拼酒炫酷风。
美国作家何伟在他的作品《江城》里就总结过:“四川人喝酒可不是为了放松休息。它经常乃是竞赛性质的,通常会用到白酒,一种强烈的,口感恶心的谷物酿的酒。男人们相互敬酒,一口干掉,而这种饮宴很有发展为恃强凌弱的倾向,参与者们相互刺激,直到某个人喝出病来。”看了这段视频,我们就知道完全可以把文章里的四川人换成中国人。中国人与其说是能喝,不如说是敢喝。换句话说,大多数中国人是没有日常饮酒的习惯的,中国人的酒主要是在各种社交场合里用拼杀的方式干掉的。世界卫生组织2010年的报告显示,中国15岁以上人口年人均消费酒精约6.7升,跟俄罗斯15.1升、捷克13升、法国12.2升这些恐怖数字相比差远了。其实跟韩国也没法比,韩国人均消费酒精12.3升,看来韩剧里的各种酒局并非浪得虚名,人家是真爱喝。
我国当然也有爱喝酒的人,但数量绝对比我们以为的少多了。酒文化在我国,与其说是一种饮食文化,倒不如说是一种社交文化。恰恰是因为不能喝,所以在东方文明里,能喝成为了一种性格豪迈的表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曹操,斗酒诗百篇的李白都为我们津津乐道。虚构人物就更不用说了,连干十八碗的武松和喝酒如喝水的萧峰,那都是大英雄。这样的文化传承下来,酒量和性格就挂了钩,敢喝,敢往死里喝被认为是性格豪爽可交、够朋友讲义气的表现。
而这种酒品看人品的解读方式,在中国这个讲关系靠人情的社会里,就进一步加剧了拼酒文化的蓬勃。相比之下,欧美人虽然能喝,但在讲求规则和契约的文化里,他们不需要靠喝酒来表决心、拉关系,所以他们没有发展出拼酒文化。虽然他们也是酒鬼满大街,但基本上是自愿的,而我们这边,却很大程度上是不得已而喝之。
中国的拼酒文化,除了传统以外,还和现实环境有很大关系。微信公众号“大象公会”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探讨中国什么地方的人更能喝,结论是北方人比南方人能喝。我们笨想也知道,这个结论肯定和生理没关系,它和环境有关。所以更准确的说法是,北方人比南方人更敢喝。那么是什么样的环境造成了这种特点呢?文章给出的理由是,酒桌文化的强弱跟体制化程度正相关,越是体制化高的地方,拼酒文化就越旺盛。道理很简单,体制化程度高,等级就森严,上级对下级的影响就大,上有所好,自然下必甚焉。
上世纪70年代以前,相比于南方,北方大型工厂更多,农业集体化的程度更高,酒桌文化自然也就更兴盛。而改革开放之后,南方的经济迅速发展起来,人们对体制的依附性就更低了,所以和北方的酒文化差异就更大了。这就造成了如今北方人比南方人能喝的现象。如果从职业来划分能喝群体,官员肯定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他们的体制化程度比其他行业都高,当然,最强的一定是体制化程度最高的军队了。
传统文化和现实环境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中国特有的拼酒文化。当然,它的坏处显而易见,对身体不好就不必说了,各种酒后闹事酒后驾驶自然也极其危险,而各种酒桌上的人情往来也是腐败巨大的温床。但要说把拼酒文化说割舍就割舍了,那也太难。美国人就干过出台禁酒令这种蠢事,最后自食恶果。文化这种东西,最终只能被新的文化所取代,这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从文化传统看,中国的年轻一代似乎渐渐地不再接受拼酒这一酒桌文化,而是和西方接轨,更多地去享受喝酒的过程,这也是如今洋酒走红的主要原因。而体制中的酒文化,自然要规章制度来规范,其实规范的不是酒文化,而是其衍生出来的公款吃喝、腐败等问题。当拼酒文化不再能充当拉关系讲人情的工具,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土壤了。
虽然喝酒好不好这种事见仁见智,但酒文化应该回归到饮食文化的范畴,爱喝就喝,不爱喝就不喝。
本报评论员 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