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少年以无名氏身份“猝死” 死后一天遭火化

30.12.2014  11:02

老城派出所当时的接报警记录

少年何正果在北京治病期间拍摄的照片(何正果父母供图)

救助站值班记录表上有关于“何正国”的记录

救助站保卫科长王云生开具的相关证明

“即使现在的侦查手段再高超,可人已经火化了,死因也将是个谜。”12月23日下午,信阳市公安局局长陈洪杰面对17岁少年何正果父母时面露同情,但已“无力回天”。

从去年10月起,湖南新化少年何正果成为赴北京治病大军中的一员。12月3日,他在结束化疗后,与父亲何文一同乘坐火车回家。途中何正果不知何故独自在信阳站下了车,此后与家人失联。在随后的5天里,这名患有生殖细胞瘤和尿崩症的少年先后被当地政府人员送往老城派出所、信阳市救助站以及信阳市精神病院等地方。他的名字也由何正果变为登记本上的“何正国”,最终以无名氏的身份“猝死”于信阳精神病院的病床上。12月10日上午,在何正果死亡后仅仅一天,作为无名尸他被火化于信阳金山殡仪馆。

据北京青年报记者调查了解,何正果与家人失联期间,其父何文曾数次到信阳市派出所、救助站等地寻找,甚至曾两次与儿子“擦肩而过”,但在这些单位始终没人能告诉他寻找孩子的正确方向。最终,17岁少年何正果寂寞地死于这个寒冬。生前也未留下只言片语。

  12月4日9:10 信阳火车站

生前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上,何正果眼睛大而深邃,高高的鼻梁与其父何文有些相仿。如果不是刚刚结束化疗,有些消瘦,这位皮肤白皙的少年身上没有任何一点会让人与“流浪”这样的词相联想。

去年10月,何正果因患有生殖细胞瘤和尿崩症,开始频繁往返于湖南与北京之间。作为何氏家族的唯一孙子,父亲何文几乎经常守护在儿子身边。只要没特别紧要的事情,爷爷和妈妈也会陪他到北京治病。最近的一次治疗用了十八天。“这次化疗非常顺利,我们父子俩的心情也不错。”何文说。

何文回忆,12月3日早上6点多,何正果起床收拾行李,9点钟办完出院手续。随后,父子俩出去开了间房,等待乘坐晚上的火车回家。出发前,何文还特意用湿毛巾为儿子擦拭了下身上的法派羽绒服。“这件衣服买时花了800多。”

在何正果母亲苏美华的眼中,这个再过一月即将成年(18周岁)的儿子还远未长大,对自己仍旧十分依赖。她告诉北青报记者,“每天跟妈妈打电话”是何正果在北京治疗期间养成的一个习惯,而另一个习惯是,“必须时刻喝水,这是根据病理治疗的要求养成的”。

当晚9点,父子俩登上回家的列车。此后苏美华曾给何正果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后来她得知,因为上车时间太晚,何正果用自己未装电话卡的手机听了十分钟音乐就躺在卧铺上睡着了。

为了照顾儿子,何文特意让儿子睡在自己的上铺。“因为何正果喝水多,我凌晨三四点钟还提醒他上过厕所。早上七点半钟左右,又特意弄醒他,递了棉衣。”4日上午8点半左右,何正果跟父亲要了根烟抽。“他知道我不高兴他抽烟,特意和我说了十点钟再要。”此后,何文睡着了。大概9点10分,当他醒来时发现儿子不见了。

“我赶紧报告了乘警,大喇叭广播,乘警找遍了十几节车厢,最后确认人没在车上”,据何文讲述,此后他在武昌下了车,买票又折回信阳。到达时已是傍晚6点多。

随后何文在信阳火车站监控视频中找到了儿子,心中也略微踏实了一些。“这小子果然下了车。”由于何正果的卧铺车票当时还在列车员的手中,视频显示在4日早上9点10分,这名17岁少年故意压低了帽檐,逃票走出信阳火车站。

对于何正果下车的原因,至今何文也说不清楚。在看完这段视频后,何文首先拨打了当地的110电话,随后立即赶往车站派出所登记了儿子的资料。他一边回想儿子为何要中途下车,一边也期待儿子能够在饿着冷着的时候找到警察。“他身上最多一两块钱,还有个没卡的手机。”何文曾相信,“这样儿子就不会走远”。

 12月5日3:28 老城派出所

与何文最初的期盼似乎有些吻合。何正果到信阳后不久就被警方找到,但结果却完全相反。

根据信阳市中医院附近的监控视频显示,12月5日凌晨1点31分,何正果走到这家医院的大门外,在观望一下后走了进去。随后何正果开始在医院的各个楼层间走动。一个半小时后,他被人发现并送到派出所。与此同时,同处信阳的何文正在火车站附近的新华东路寻找儿子。此时的何正果距他其实也就一公里。

在后来信阳市公安局向何正果家人出具的《关于湖南省新化县居民何文反映其子何正果在我市非正常死亡情况的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12月5日凌晨3点9分,老城派出所接到信阳市中医院妇产科22岁女护士报警,称六楼妇产科怀疑有男子偷婴儿。而这名护士在8天后(此时何正果已经死亡)得知有湖南少年在信阳走失后,也主动给苏美华打了电话。她成为何家人最终确定孩子被派出所带走的重要线人。

报告显示,这天凌晨3时12分,该所出警民警田圣保、侯传田到达六楼妇产科,见到了坐在木凳子上的何正果。在排除偷婴儿的嫌疑后,何正果被带入派出所。田圣保介绍,何正果进来了先是要水喝,且把一壶水喝了一大半。据民警田圣保回忆,他后来曾尝试找到何的家人住址、联系方式,但均遭失败。后来他在一产妇家属陪同下,将何正果送往救助站。

警方给家属提供的监控画面中,何正果戴着迷彩帽,上身着深色棉衣,下身着特步运动裤,这正是他下车时的打扮。北青报记者在视频中看到,5日凌晨3点28分,何正果进入派出所,3点43分则坐上了开往救助站的警车,前后在派出所停留了仅仅15分钟。从警方提供的这段视频观察,这名17岁少年此时似乎没有逃跑或抗拒的任何动作。但询问期间的视频警方始终没提供给家属观看,理由是“值班室未安装监控”。

北青报记者在出警记录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描述,“老城派出所接到市中医院报警,有一不明身份的男青年跑到住院部楼。”事后有民警承认,他说自己叫何正果(音),17岁,湖南娄底人。作为常规问话,民警甚至还问了身份证号码。“他的普通话我听不懂,就让他写下号码,但是写的也不清楚,歪歪斜斜的,查询无结果,就依照《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规定送到救助站。”田警官说。而实际上,何正果此时还从没办理过身份证。

何正果的父亲何文在大学时曾学习法律,他坚信公安是最有效的寻人途径。12月5日天亮后,他拷贝了自己手机上的儿子照片,打印了九张,并在其后的五天时间内,分别向车站派出所、老城公安分局、五里墩派出所、民权派出所放置了这些照片,登记儿子失踪的情况,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此后几天均未得到回复。

12月23日,信阳市公安局局长陈洪杰向何正果的家人道歉。在他看来,老城派出所民警在当日凌晨应该向指挥中心报告,通过指挥中心通报全市公安局。“其次要通过全国人口系统去仔细核查筛选信息,值班民警并未去尝试做这些工作”。

“目前没有规定要对所有的报案都录入系统,但是目前信阳市公安局报警接警信息共享确实还做得不够,工作不细致。” 陈洪杰说。对于父亲何文来说,警方的这套具体业务他并不了解。他的感受是,“始终没有一个警察给我指出更好的寻人途径,也没有一个警察借助网络来帮我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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