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画上寻觅“人类童年”

05.04.2016  07:48

  卡皮瓦拉山岩画中一对恋人微微探身轻轻一吻。侯露露摄

  卡皮瓦拉山岩画局部。

  去往巴西北部小城圣雷蒙托·诺阿图的旅途漫长而平淡,沿途是蔓延至天际的旷野,大片土地随意地荒着,只有能够忍受长期干旱的植物才能生长,这是巴西北部半干旱气候下的典型地貌。

  大约在3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海水。此后大规模的地壳运动使海床上升,隆起的地壳形成了卡皮瓦拉山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峰,经年大雨雕出它们独特的形态。在巨大的砂岩岩壁上,有人留下了数千幅大小不一的岩画。它们已经默默地在热带的阳光、雨水和风中等待了数万年。直到1970年,巴西考古学家涅德·吉东找到了它们,并据此推测十万年前这里生活着史前人类,为我们展示了史前美洲人类生活的全景画幅。岩画中蕴藏的那些尚未被破解的密码,很可能改写美洲人类的历史。

  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设

  像历史上很多重大发现一样,卡皮瓦拉山岩画的发现也源于一次偶然。1963年,涅德·吉东所在的圣保罗大学组织了一次印第安岩画主题展,圣雷蒙托·诺阿图市市长费雷拉寄来了一些照片参展,并想当然地认为一定出自印第安人之手。吉东却看出岩画的创作者另有其人,因为它们看上去“跟所有已知的岩画都不相同”。

  科学鉴定证实了吉东的猜测。根据碳14检测,这些岩画的创作时间最早可追溯到约3万年前。考古人员在950处地点发现了岩画作品,仅在其中一处就有1100个岩画的个体图像。经历上万年时间流逝,它们中的一些仍然清晰得让人难以置信。这也许与山体的形状有关,岩壁在拔地而起的过程中逐渐向前伸展,形成一个天然的穹顶,以抵御时间与自然的侵袭。

  是什么原因促使数万年前的人们在日常捕猎采集之余大费周章地在岩壁上作画呢?在文字尚未出现的时代,岩画是人类沟通交流、传递信息的主要方式。他们试图通过一幅幅画作记录日常生活——捕猎、战斗、与子女嬉戏、举行某项仪式,等等。于是今天的我们可以在岩画中看到:一位母亲将孩子抛起嬉戏,一对恋人微微探身轻轻一吻,一家人在仰望并试图碰触头上的星空……动物是岩画的另一个主角,比如巨型犰狳、马鹿、螃蟹等。在许多画面中,人们手持长矛,追逐着前方的猎物,由此可以推断,此时的人类借由工具——比如长矛——已经居于食物链的顶端。

  岩画大多为红色,颜料来自红色赭石,这是“画家们”最易获得的材料。虽然颜色相同,表现手法却各不相同。有些画会将身体部位涂满颜色,有些却在身体区域点上圆点,或横竖画上几条线,其含义目前尚不得知。更有趣的是,这些表现手法各不相同、创作时间亦相差数千年的作品却往往出现在同一片岩壁。当地向导告诉笔者,这很可能是因为“一个群落在居住地附近的岩壁上画画,是对这片土地昭示所有权的方式”。

  在漫长的旧石器时代,不仅在卡皮瓦拉,在中国的宁夏、法国的拉斯科、西班牙的乔万特,许多地方的人们也开始在岩壁上作画。与那些作品相比,卡皮瓦拉山的“画家们”更像初拿画笔的幼童,笔法稚嫩、设色简单,给这些画作平添朴拙之美。

  破译岩画的过程有趣又困难。对于叙事性岩画,研究人员比较容易做出猜测。例如一幅众人绕树起舞的岩画,被认为是在举行某种仪式。但更多时候,研究人员在前人留下的谜题面前束手无策,比如一排短短粗粗的线代表了什么?参与研究的巴西伯南布哥州联邦大学人类学家安妮·佩西斯说:“想要精准地还原这些岩画信息是不可能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建立假设,尽量寻找相对可信的答案。

  挑战“克罗维斯第一”理论

  与岩画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其他人类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在不同的挖掘点,考古学家们发现了150个炊具和7000多个工具,还有距今3.2万年前的火坑。挖掘得愈深,他们所触摸到的年代愈久远,人类在这里的居住历史被回推至5.8万年前。距此更为久远的样本则因有机物的放射性完全消散,碳14无法鉴定,而引入热释光进行分析,从而将人类历史回推至距今约10万年前。

  这一发现动摇了几十年来像公式一样存在的“克罗维斯第一”理论。

  这是关于美洲人类从何而来的理论。上世纪30年代,考古学家在美国新墨西哥州克罗维斯湖中发现一只独特的古代矛尖和一具猛犸象的骨架,分析显示猛犸象大约在距今1.15万年前死于这支矛尖之下。这是当时人们能够在美洲找到的历史最久远的早期人类活动痕迹,因此考古学家们得出结论:克罗维斯人是美洲人的祖先。同时,与出土矛尖类似的构造此前曾在西伯利亚发现过,因而该理论认为,克罗维斯人在冰河世纪末期从西伯利亚经冰封的白令海峡大陆桥抵达北美阿拉斯加,随后在整个美洲大陆扩散开来。

  但根据吉东等人的发现,早在克罗维斯人出现在北美洲前,在南美洲已经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这一发现引发巨大争议。反对者认为,3.2万年前的火坑痕迹很可能源于山火而非人类;而10万年前的石器工具则有可能是自然形成。吉东等人则认为,根据对火坑的分析显示,它并不像山火一样大面积席卷山林,而只在类似“炉膛”的区域内燃烧;至于石器工具,分析人员可通过石头的“凹凸面有无人为作用力的痕迹”判断是否人为。

  通过研究,吉东还原了人类抵达美洲的路线——距今13万年前,一场席卷大部分非洲地区的干旱使食物骤然紧缺,许多人不得已背井离乡寻找新的定居点:向东到达了亚洲和中东,向北到达了欧洲,向西却遇到了大西洋。

  幸运的是,当时的海平面比现在低大约140米,非洲和美洲大陆面积比现在大很多,两片大陆之间的距离也更近,许多岛屿浮出海面星罗棋布。当时的人们已掌握了造船等技能,借由风、洋流和星罗棋布的岛屿,这批人类最早的“探险家”成功跨越大西洋,踏上美洲大陆。对他们来说,卡皮瓦拉山地区炎热而潮湿,植物葱茏茂盛、动物种类繁多,是个不错的定居地。

  在卡皮瓦拉山发现的距今7230年的粪便化石也为这一推测提供了有力支撑。里约热内卢奥斯瓦德克鲁斯研究所的科学家们在这个化石中发现了十二指肠钩虫的幼虫,这种可能导致严重贫血症的寄生虫来自非洲,只能在炎热的气候中存活,这说明化石的主人显然不是经由寒冷的白令海峡从北美洲而来。

  因此,“白令海峡大陆桥可能不是人类到达美洲唯一的‘桥’,而距今11500年前后,也不是人类唯一抵达美洲的时期。”吉东认为,美洲人类的祖先来自包括亚洲、非洲、澳大利亚的世界各地。“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还需要更多证据去证明它。”曾在卡皮瓦拉山主持挖掘工作的法国考古学家埃里克·伯埃达表示,想要破解几万年前卡皮瓦拉山的谜题,研究者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侯露露 丁刚 

(责任编辑:李咏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