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整整60年 78岁老人怀念99岁小脚老干妈
■主持人：香北 ■倾诉者：王炳顺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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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干妈86岁寿宴上，王炳顺与老干妈合影
刚过完年，78岁的王炳顺老人就来到本报社。他这个年过得不好，因为就在年前他敬爱的99岁的老干妈去了天堂。说起这位特别的老干妈，老人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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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良珍年轻时，我叫她干妈，等她老了，我也老了，我就叫她老干妈。每年大年初四，我都要去她家，今年去不成了。前些日子正当我们全家人欢欢喜喜迎接羊年到来的时候，从通化老家传来了噩耗，与我相认整整60年的老干妈去世了！她走得很安详，是无疾而终。我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终会到来，但没想到离羊年只差7天，我的老干妈就没挺过去，太遗憾了！按照老家的说法，人过七十古来稀，70岁以后的老人去世，那叫白喜事，后人是不准哭的，何况我的老干妈今年已经99岁了。我不哭，但是想到她颠着小脚，历经坎坷走过了百年之路，尤其是她让我享尽了母爱，我心里不只是流泪，而是汩汩地流血。
我7岁丧父，亲妈一个寡妇拉扯6个孩子，家庭贫穷。1952年，我考上通化中学，学校离家60里地，所以我就选择在学校寄宿。宿舍条件不好，铺的袍子上面总是有水珠，特别潮湿，可是没办法，为了求学，我只能住在宿舍，时间长了，身体变得不好，多次生病。三年级下学期末，我得了皮疹和腰痈，非常严重，肚皮上，特别是身体上“拐弯”的地方都起了一片一片的红包，非常痒，后背上起的腰痈让我根本无法弯腰，只能在床上躺着。我以为我完了，身体上苦不堪言，精神上绝望至极。
那时万钟是我的同学，我俩前后桌，关系挺好。他家离学校不远，所以他是个走读生，他看到我病成那个样子，就把我的情况跟他妈妈说了。有一天，宿舍来了一位颠着小脚走路的女人，她看看我说：“这孩子得住火炕。”接着她就把我接到了她家里，放到火炕上，然后为我请大夫，买草药，用草药早一遍晚一遍地为我擦洗身体。我病重，身上冒脓了，她就会小心翼翼帮我擦干净。后来，又请人帮我针灸、拔毒。除了供我一日三餐，还给我买新鲜的地果吃。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的地果现在叫草莓。
在她精心照顾下，我痊愈了，我给她跪下，叫她一声干妈，她愉快地收了我这个干儿子。从此万钟成了我的义弟，我就在干妈家“安家落户”了。从前只明白课本上的善良是什么意思，亲身感受到干妈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才明白了善良的真正意思。可以说没有干妈就没有我今天这条命。当年干爹远在林区工作，一年回来探家一次，住不了几天又走了。干妈一个人拉扯5个孩子与干爹长年两地生活，靠他微薄的工资勉强度日，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干妈还是将我接到家，照顾我，并收我为干儿子，继续照顾我，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善良。在她的眼中，只要是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只要能帮孩子一把，她都会去帮一把。她常说，亲儿干儿都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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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干妈上过私塾，受到过国学启蒙，也进过新学堂，是个有思想的女人。记得那时我病好一点能起床走动时，我就听她的话，和万钟当起了走读生，一边治疗，一边学习。有一天夜里，我起夜，迷迷糊糊撞碎了一扇窗玻璃，我羞愧难当，干妈一句也没训斥我，第二天默默换上了新玻璃。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学骑自行车，把人家新车弄折6根辐条，她同样没有训斥我，默默地给我钱修上了。
有一天我和大弟弟偷吃了瓜园的瓜，被看园人捉到，扭送到家，干妈说了无数好话，人家才消了气。不过临走前放下狠话：再被抓到打折你的腿！有娘养无娘教的。他们走后，我看见干妈伤心地流泪了。面对我的错，她默默地注视我，一句话也不说，这种无言胜似发声，我明白自己错了，同时让我对她心存感激，有了一种羞愧之后想堂堂正正做人的动力。
干妈对我太好太包容，与他们一家人相处时间长了，我竟忘记自己是谁了，常常把脏衣服丢给小妹洗，多少次小妹都累哭了。即便这样干妈从未责备过我，有时她拿过去我的衣服替我洗。干妈虽不责备我，但她会跟我讲易懂的道理，她说：“孩子记住，不管到哪里，手脚勤快的人，不吃亏。”所以我每次回到干妈家里，拼命抢着干活，和煤、扒灰、挑水、扫院子……有一年，通化一高中山上施工，挖出来不少黄泥，我和弟弟们连续干了好几天，推回来一座金灿灿的“泥山”，足够用一年的。那时的生活虽然贫穷，可是真快乐啊。
干妈认为要想日后有出息，首要的是念好书，能念多高就念多高，砸锅卖铁也要供。所以“初升高”时，义弟万钟升入通化高中，而我，在干妈的参谋下则选择去第一机械工业部 长春 汽车制造学校，因为有国家助学金。
记得有一天干妈愧疚地说：“儿呀，凭你的天资，应该和你弟弟一样升高中，可是我实在无力供你了。升中专，借国家助力，打好基础，有了一技之长，先安身立命，一旦有机会，再往上读！”干妈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的好人，她明明对我已经非常好了，却觉得有些愧疚。其实，要是没有干妈，我哪里还有机会继续学习，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以后的生活里，我的人生走向，几乎全是干妈帮我参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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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业上几番曲折后，1962年9月1日，我如愿地走进了 吉林 大学校门，成为一名哲学系学生。我把这个喜讯写信告诉了干妈，她高兴极了，回信祝贺。那时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岂料第二年，未婚妻跟我悔婚了。这一下真是把我打击蒙了，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好求助于干妈，向她倾诉我内心的想法。
记得当时干妈问我：“有没有对不起人家？”我气急败坏地辩白说没有。干妈宽容地笑着说：“黄了也罢，有缘无分也没辙。安心用功，这事包在妈身上了，妈给你介绍，挑一个比她还好的。”这话极大地安慰了我。
干妈说到做到，从众多邻家“待字”的女孩中，挑选了一位端庄美女，小家碧玉，介绍给我。寒假期间，正月初四，在干妈的安排下，我们见面了，一见钟情，吃完饭就去拍了订婚照，她就这样成了我的未婚妻。之后我回学校读书，我们开始通过信件联系。
岁月如梭，风云突变，到了1966年春夏之交，暴发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本该到1967年毕业的62级，已下达了毕业分配方案，宣布作废，拖到1968年。毕业遥遥无期，“文斗”升级为“武斗”。在“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口号下，毕业生们无聊地在变成堡垒的教学楼里守楼……
临放寒假前，我突接到一封电报：“母病危，速归。”我遵嘱“速归”。进门见我亲娘安然无恙，才知道是干妈拍的电报，又“速归”到干妈家，见她笑容满面，知道儿子被善意的谎言骗回来了，语重心长地说：“为了守楼、武斗死了白死，回家来当逍遥派吧……”于是我回到了家。正月初四，干妈突然说：“儿呀，你们完婚吧！你猴年马月能毕业啊，都30岁的人了，人家姑娘等了你四年，还叫她等下去吗？这事是和你‘岳父母’商量定的。”
我说：“我家穷得叮当乱响，我没有分文积蓄，结婚钱从哪里来？”
干妈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有妈呢。你就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吧！”于是，干爹请人粉刷了新房，干妈请来她儿女双全的妹妹夜以继日，飞针走线，赶制了被褥、新装，通知了本市我读初中时要好的几个同学。正月十六，我们结婚了，干妈颠个小脚忙里忙外。婚后我才知道，为了我的婚礼，干妈奉献了自己结婚时陪嫁的首饰，拆拼了几件缎面旗袍。
从1955年到2015年，我们母子相称已整整60年，超过了我与亲娘相处的30年。半个世纪的友情早已升华为亲情，现在回头想想，我的学工科中等专业是干妈帮助选择的，我的“曲线上大学”的道路是干妈设计的，为我择偶是干妈张罗的，为我完婚是干妈亲手操办的。60年啊，干妈无私地履行做母亲的义务，亲娘没有完成的，她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她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无私的母爱。
现在我家里还在用着结婚时用的暖壶和枕芯，这暖壶和枕芯是我们结婚时干妈送的，特别珍贵。至今一想到我99岁的老干妈走了，我的心里就很悲伤。我想给老干妈唱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幸福享不了……”
主持人香北：王炳顺老人今年78岁了，当老人家轻声哼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时，每一个哼唱的音符，每一段哼唱的曲调，都透露出他对老干妈的深深思念。这思念让老人不辞辛苦地来到报社，来诉说他的思念，我想天堂里的老干妈一定会看到这一幕幕，然后遥祝这个干儿子以及家人安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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