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林里探秘
多年来,读书时,喜欢在历史的风景里探秘。
读魏声和的《鸡林旧闻录》,读曹廷杰的《西伯力东偏纪要》,读张缙彦的《宁古塔山水记》,流连书中所写东北森林窝集的壮阔,老树接天,古木生云,畅想那时若能乘飞机沿长白山、完达山、大小兴安岭做一次低空飞行,看群山巍峨,矫健如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如连天潮涌的大海波涛,蓊蔚千里,气吞河山,大野苍龙,雄长东陲,万物瑰伟,一定会有一种生命的震撼,感叹天地之炉如何锻炼了这天龙样的山脉,造化之工如何营造了这一片绿色海洋……
这时再看《鸡林旧闻录》所记:“山中百兽俱有,虎豹为常兽,不甚可畏,往往与人相望而行,人苟不伤之,亦不伤人也。”《宁古塔山水记》也载:人与虎“虽相遇,不害”,恍然之间忽地领悟,今人多说此乃旧时的瞎话,原来百余年前东北的原始森林就是这样的童话世界。漫漫无边的大窝集,为东北虎及众多野生动物提供了广阔的生存空间。在其生活领地内,食物链饱满丰富,和平状态下,人和虎自然也就相望而行,不伤不害。在长城以南的广大地域,人口一直快速增长,人与动物争夺生存领地的战争持续不断。田庐增加,森林消失,在人的反复杀戮和动物走投无路的报复中,产生了无数打虎英雄,老虎也可叹地成了“大虫”,畏而惧之,恨而杀之,是寻常习见的社会心理。东北人则是恭而敬之,揖而拜之,礼称其“山神爷”,皆源于文化土壤的这一差异……
1754年,乾隆东巡吉林。寻常的习见是:皇帝出巡,不过就是游山玩水,而随从皇帝巡行,受尽荣宠,礼仪排场,天下至尊,酒馔宴飨,富丽至极。随龙伴驾,览胜观景,何等乐事!其实,这只是今人隔着几百年雨幕风帘的诗意想象,事实远非如此。看过几个版本的《乾隆传》,方才勘误旧识,知道了那几千里的长途奔走,也是一种苦旅,日日赶路,不得歇息,劳顿异常。而清帝的巡行又常是狩猎行围之旅,一次出巡,行围数十次,险不能避,危不可躲,毒蛇旁窥,蚊虻吮血,艰险备尝。因此,每有皇帝出巡,一些官员往往借口请假逃避。乾隆在一份谕旨中就严厉斥责:“诸王大臣中,竟有耽恋家室,托故不愿随往者……惟事偷安,不知愧耻。”
多年前,东北一些电视剧中“拉帮套”式爱情常让人莫名其妙。看过《东北移民史》,看过一则又一则的民俗杂记,仿佛天窗一亮,豁然明朗,这种畸形的婚姻乃是东北封禁的结果。闯关东的移民要携眷同来,迟至1878年才得获准。之前,汉族妇女严禁移居关外。荒寒的山野,因为专制者的一道禁令,让男人也跟着一起荒凉。禁令解除后的长时间里,因为山海之隔,东北地域人口中男女比例仍严重失调。苍凉之野,苍凉之爱。专制的禁锢之下,人性和爱情都变得卑微。可惜,我们的这一类作品很少揭示其源,于是,一些人看了就只是笑话……
近年,红学研究者的一个重要发现是:曹雪芹妙笔运化,以挪移之法嫁接之术,传写了吉林打牲乌拉为皇室采奉贡物的历史影像。探索曹家与吉林乌拉的家世渊源时,读了多位作家的《曹雪芹传》,多道雪芹是以穷愁潦倒之身写就此书。“潦倒”者,深含沉沦颓丧之意。一个精神潦倒者,如何能以十年心血写就旷世奇书?雪芹从西山去城外访见友人敦诚,二人相见,就在邻家小酒铺慷慨对饮。看敦诚的诗记:“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朗朗。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影交寒光。我有古剑尚在匣,一条秋水沧波凉……”想那情景,雪芹一双大手拍着老酒缸的石板缸盖,放歌高唱,其声朗朗,豪气如云,哪里有一丝潦倒沉沦之象?这绝非恃酒使性,高歌声里,是需要豪情伟志做底气的。生活虽然困窘,而其志不磨;虽屡遭困苦,却诗情不衰。曹雪芹是以一支英灵之笔,写出了《红楼梦》这一天下奇书。多少秋风落叶一样的轶事,在其笔下开一片春花,长一片绿草,生无边绿树……
在书丛里寻觅,在寻觅中发现。而每有所获,辄有登临胜境的快意……是为数年里读书之乐,也是悠游书林的一撇鸿影遗踪……(作者/高振环 编辑/杨世阳)
版权声明: 松花江网是江城报业在互联网上授权发布松花江网、《江城日报》、《江城晚报》新闻的唯一合法媒体,欢迎有互联网新闻发布资质的网站转载,但务必标明出处“松花江网”和作者姓名;吉林市范围内网站若要转载,必须与本网签订书面协议。如若违反,松花江网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转载要求:转载之图片、文件,链接请不要盗链到本站,且不能打上各自站点的水印,亦不能抹去我站点水印。